長江入???,天光微熹。
鉛灰色的云層低垂,海風裹挾著咸腥的水汽和初冬的寒意,呼嘯著掠過崇明沙洲新生的灘涂。
渾濁的江水與灰藍的海水在此交匯、碰撞,激起層層疊疊的白沫,發(fā)出永不停歇的轟鳴。
然而,在這片曾經(jīng)荒涼沉寂的沙洲西北角,一種截然不同的、充滿力量感的轟鳴,正撕裂著黎明的寂靜!
一座龐大而粗獷的港口,如同從沉睡中蘇醒的鋼鐵巨獸,正逐漸顯露出它崢嶸的輪廓!
長達數(shù)百丈的木質(zhì)棧橋,如同巨人的臂膀,從新平整的灘涂堅定地伸向深水區(qū)。
棧橋主體由合抱粗的南洋鐵力木樁深深打入海床,支撐起厚實的硬木鋪板。
棧橋兩側(cè),是如同肋骨般延伸出去的、更寬大的裝卸平臺。
平臺邊緣,數(shù)十架巨大的、由精鐵和硬木制成的吊臂“天車”如同鋼鐵森林般矗立!
粗大的鐵鏈垂落,末端懸掛著巨大的鐵鉤和網(wǎng)兜。
這些吊臂結(jié)構(gòu)簡單卻異常堅固,依靠人力絞盤驅(qū)動,是楚惜靈結(jié)合古籍記載和現(xiàn)實條件設計的“過渡型”利器。
此刻,港口已是一片沸騰的工地!
“嗚——嗚——!”
低沉而悠長的汽笛聲劃破海霧!
一艘船身漆成玄黑色、懸掛著鎮(zhèn)北王府蟠龍旗、煙囪噴吐著滾滾黑煙的龐然大物,如同移動的山巒,緩緩駛?cè)雱倓偸杩M戤叺闹骱降溃?
正是從武清特區(qū)日夜兼程趕來的第一艘大型蒸汽貨輪——“破浪號”!
它那鋼鐵鑄就的船身,在晨光中閃爍著冷硬的光澤,與周圍木質(zhì)的棧橋、帆船形成鮮明對比,象征著工業(yè)文明對古老農(nóng)耕的沖擊!
“破浪號到了!準備接駁!!”棧橋盡頭,一名身穿靛藍色工裝、頭戴藤盔的工頭(由金吾衛(wèi)老兵轉(zhuǎn)任)揮舞著紅色三角旗,用嘶啞的嗓音高聲吼叫!
聲音瞬間被海風撕碎,卻又被無數(shù)應和的呼喊接力傳遞!
“哐當!哐當!”沉重的鐵錨帶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墜入渾濁的海水,激起巨大的浪花!
“拋纜!!”船上的水手吼叫著,將碗口粗的麻繩纜繩奮力拋向棧橋!
“接??!快!”棧橋上的力工們?nèi)缤艚莸脑澈?,迅速接住纜繩,套在粗大的鑄鐵系纜樁上!動作麻利,配合默契!
“開艙!卸貨??!”隨著又一聲號令,“破浪號”那巨大的、如同怪獸巨口般的側(cè)舷艙門在蒸汽閥門的嘶鳴聲中緩緩開啟!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鐵銹、機油、石灰和某種刺鼻化學氣味的獨特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艙門內(nèi),是堆積如山的貨物!最顯眼的,是碼放整齊、如同城墻般的灰黑色麻袋!
麻袋上印著醒目的黑色大字——“武清·325#硅酸鹽水泥”!
每一袋都足有百斤重!
在麻袋墻后面,隱約可見成捆的螺紋鋼筋、粗大的鑄鐵管件、成箱的螺栓螺母、甚至還有幾臺用油布包裹著的、結(jié)構(gòu)復雜的蒸汽驅(qū)動小型機械!
“水泥!是水泥??!”
“鋼筋!還有鐵管子!”
“老天爺!這么多!”
棧橋上等待的工人們發(fā)出壓抑不住的驚呼!
他們大多是滬縣本地招募的壯丁,或是從周邊州縣逃荒而來的流民,何曾見過如此海量的、象征著“新世界”的物資?!
“力工營!上??!”工頭的聲音如同炸雷!
早已在棧橋列隊等候的數(shù)百名力工,如同聽到?jīng)_鋒號令的士兵,瞬間動了起來!
他們大多赤著上身,只穿著一條粗布短褲,腳踩草鞋或干脆赤腳。古銅色的皮膚在寒風中繃緊,肌肉虬結(jié)的臂膀和脊背上,早已布滿了搬運重物留下的青紫淤痕和厚厚的老繭。
“嘿喲!嘿喲!嘿喲??!”
低沉而雄渾的號子聲瞬間壓過了風聲浪吼!
如同遠古部落的祭祀戰(zhàn)歌,充滿了原始的力量感!
第一組力工如同潮水般涌上“破浪號”寬大的跳板!
兩人一組,配合默契!
一人彎腰,雙臂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麻袋底部;另一人則抓住麻袋上沿,身體猛地發(fā)力!
“起——??!”
伴隨著一聲齊吼!重達百斤的水泥袋被穩(wěn)穩(wěn)抬起!扛上肩頭!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