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爆炸后的殘骸還在燃燒。
熾烈的火焰與昏黃的劍意完美融合在一起。
夜色在劍意中消退,山路變得清晰。
時間似乎一下子變得很慢。
古行云的怒吼被拉長了無數(shù)倍,所有的聲音似乎是一點一滴的浮現(xiàn)出來,凌亂而破碎。
利劍在昏黃的光芒中逐漸遞進(jìn)。
離傾城腦海中走馬觀花,全部都是她才剛剛開始的人生中的所有片段。
從小到大,從遠(yuǎn)到近,不斷清晰。
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父親不喜歡自己。
她是中洲護(hù)國戰(zhàn)神古行云唯一的女兒,身份尊貴,但卻幾乎從來不曾得到過她本應(yīng)該享受的寵愛。
童年的記憶里,除了父母之間的冷漠外,她所有的印象都只有昆侖城外永無停歇的飛雪,母親經(jīng)常坐在自己的房間里一動不動,古氏的所有人看著她的眼神都很復(fù)雜,同父異母的哥哥似乎從來都看她不順眼,最親近的父親也是對她不冷不熱。
離傾城的記憶里,父親似乎從小到大都沒有抱過自己幾次。
她喊他的時候,他會點頭,心情好了會笑一笑,心情再好一些的時候會摸摸她的頭。
有時候他也會問她想要什么。
這樣的次數(shù)很少,所以每次離傾城都要很多。
古行云也是不咸不淡的答應(yīng)下來,然后每次都給她帶來所有她想要的東西。
八歲那年生日的時候,古行云再一次問她想要什么。
她思考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說自己想修習(xí)武道。
于是那一天之后,她多了幾位即便在整個黑暗世界都算是超一流的名師,她開始接觸昆侖城的真武十絕。
古行云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要求。
那種有些沉默的答應(yīng)深沉而溫柔。
但大多數(shù)時候,他的表現(xiàn)卻一直平靜淡然。
離傾城始終能夠察覺到她和父親之間巨大的隔膜。
來自他所有的關(guān)心和寵溺都是遲疑而糾結(jié)的,即便是偶爾的溫柔,也顯得那么生疏。
離傾城不是沒有過委屈,可隨著年齡的增長,對于這件事情,她卻變得越來越淡然。
父母之間或許有很多的故事,但無論那些故事是幸福還是悲傷,是恩怨還是情仇,無論他們父女之間的關(guān)系是多么生疏而遙遠(yuǎn),作為一個父親,從小到大,他給予了自己女兒想要的一切,從不吝嗇。
帶著昏黃劍意的長劍一往無前的向前遞進(jìn)。
無數(shù)的畫面在離傾城的腦海中明明滅滅,從頭到尾,再從頭到尾。
離傾城突然笑了起來。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九歲時的生日。
那一天,從小到大一直看她不順眼的那位大哥直接將昆侖城給自己準(zhǔn)備的生日蛋糕仍在了地上,同時撕碎了母親送給自己的一個毛絨玩具,看到這一幕的父親沒有多說半個字,而是一巴掌直接將大哥抽飛起來。
離傾城之所以記得這一幕,不是因為當(dāng)初看到大哥挨打時的快意,而是當(dāng)時父親等著嘴角溢血的大哥,極為平靜的說出來的一句話。
“再怎么樣,她也是你妹妹。”
離傾城想回頭看古行云一眼。
但思維太快,動作太慢,她來不及轉(zhuǎn)頭,自然也看不到古行云的表情。
這個多年來無愧中洲,無愧昆侖城的男人,他身上或許有很多錯誤,甚至是罪孽,但站在昆侖城的立場上,沒有人有資格說古行云是壞人。
再怎么樣,他也是自己的父親。
所以當(dāng)那道劍光落下的瞬間,她撲了上來。
義無反顧。
長劍貫穿了胸口。
劍九·黃昏。
但黃昏卻并不溫暖,反而帶著一片刺骨的森寒。
古行云喉嚨里支離破碎的音節(jié)終于匯聚成了一個字。
“不?。?!”
似乎直到離傾城撲上來擋在他身前的這一刻,古行云才真正意識到這個女兒在自己心里是多么的重要。
他之前也喜歡離傾城,但卻是一種克制而內(nèi)斂的喜歡,這種喜歡,并不影響他用離傾城去交換昆侖城需要的利益。
因為她是離兮生下來的女兒。
古行云也喜歡離兮。
但他又覺得離兮很臟。
用她的女兒交換一些東西,古行云會毫不猶豫。
可直到這道嬌弱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才徹底明白過來,離傾城不止是離兮的女兒,同樣也是自己的血脈。
而這一次,離傾城交換的,是他的生命。
活著最好。
所以他算是賺到了。
可為什么內(nèi)心卻如此的痛苦?
古行云的聲音洪亮而沙啞,這一個字喊的太過急促凄厲,以至于他發(fā)聲的時候直接傷到了他的喉嚨,讓他的喉嚨里泛出一絲血腥的味道。
古行云站直了身體。
林悠閑有心收劍卻又本能前刺的瞬間,古行云拉著離傾城退后了一步。
燃燒著火光的山路上突兀的出現(xiàn)了一片怒海。
黃昏所有的劍意還未來得及在離傾城體內(nèi)發(fā)作,就被突然出現(xiàn)的怒海生生擊碎。
怒海奔騰咆哮,磅礴的不可思議的劍意一瞬間洶涌匯聚。
古行云臉色慘白,但頃刻間匯聚到高空的怒海卻帶著無與倫比的憤怒與威嚴(yán)。
這是古行云的劍意。
已經(jīng)被逼到絕路的情況下,古行云幾乎是不顧一切的強(qiáng)行恢復(fù)了自己的部分實力。
漫天的劍意變得無比的凝實粘稠。
劍意組成的怒海遮住了夜空,仿佛是整個天地都在壓迫著林悠閑的生存空間。
古行云摟住女兒,一步向前。
空中的怒海陡然激蕩。
夜色下的冬山上似乎真的響起了潮漲潮落的起伏聲,林悠閑面前,一片又一片高達(dá)數(shù)百米的巨浪帶著陰冷的殺機(jī),毫不留情的拍向林悠閑。
這是整座怒海的暴動,帶著令人窒息的絕望與壓迫感。
巨浪之下,林悠閑長劍直刺高空,眼神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抹不符合他溫和外表的狠辣。
帶著無窮劍意的巨浪無比迅迅猛的拍下來。
林悠閑縱聲長嘯。
怒海之中,狂雷驟起!
鋪天蓋地的雷光瞬息之間以林悠閑為中心歇斯底里的爆發(fā)出來。
無窮無盡的劍意充斥在空氣里,變成了海。
海面動蕩,帶起了全由劍意組成的狂浪。
林悠閑站在怒海中央持劍向上直刺,沖天而起的幽藍(lán)色驚芒鋒銳而凝聚,一時之間,整片怒海似乎都被林悠閑一個人的劍光染成了幽藍(lán)色。
古行云臉色頓變。
他本以為這個年輕人只是李天瀾找來的臨時幫手,但卻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強(qiáng)大到如此地步。
這是誰?
僅憑這一劍,對方就足以位列中洲的年輕天驕之列。
這一劍的劍意之充沛霸道,在古行云看來甚至還要超過他的兒子古寒山。
劍二十四
李氏除了李天瀾,難道還有如此人物?
無窮的雷光在深海中筆直向上,剛烈堅決的劍光攪動著充斥劍意的怒海,一往無前。
古行云臉色愈發(fā)慘白,但整個人卻堅持著再次向前一步。
洶涌的怒海徹底瘋狂起起來,劍意凝成的海水鋪天蓋地的砸向林悠閑。
而林悠閑幽藍(lán)色的劍光終于沖出了怒海的封鎖與禁錮,直入高空。
驚雷入九天!
幽藍(lán)色的劍光轉(zhuǎn)瞬變成了危險的蒼白。
狂雷聲洶涌而至,劍氣所過之處,密密麻麻的閃電倏然間遍布夜空。
無數(shù)的閃電開始匯聚到一處。
高空之下,怒海之上,匯聚的閃電變成了一道又一道連接天地的光柱。
驚人的光帶著瘋狂而破碎的劍氣直接沖入怒海。
海面徹底沸騰。
古行云終于認(rèn)出了這一劍。
這是劍二十四中的絕劍。
劍二十二·破碎蒼穹!
古行云霍然轉(zhuǎn)頭。
怒海中央,一劍蒸發(fā)掉他少半劍氣的年輕人已經(jīng)渾身是血,但身體筆直,竟是半步不退。
如此剛烈!
古行云眼神恍惚,但殺意卻愈發(fā)堅決。
一個李天瀾就已經(jīng)讓昆侖城倍感壓力,在加上這個年輕人,他們?nèi)绻砷L起來,昆侖城的未來哪里有什么活路?
沸騰的怒海在通天徹地的光柱中收縮。
磅礴的海不斷收縮聚攏。
于是海變成了凝聚的河流,但劍意卻愈發(fā)強(qiáng)盛。
古行云完全是在不顧一切的勉強(qiáng)提升著自己的力量。
他第三步向前。
洶涌的長河仿似匹練,直接沖向了渾身染血的林悠閑。
浩浩蕩蕩。
一擊絕殺。
林悠閑盯著空中的長河,死亡將近,他的眼神中卻沒有半點怯弱,只有戰(zhàn)意高昂。
洶涌的長河沸騰翻滾,劍意繼續(xù)凝聚,竟泛出了白色的浪花。
長河從高空倒灌入地表。
林悠閑揚起了手中的劍。
劍光沒有亮起。
古行云愣了一下,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劍意長河竟然已經(jīng)徹底停頓在空中。
這怎么可能?
古行云大腦一片混亂。
白色的長河洶涌奔騰,但卻不再向前。
眼神已經(jīng)有些恍惚的古行云終于看到了長河的盡頭。
那里有一個白色的點。
渺小虛幻,幾乎跟白色的長河徹底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