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歡道:“本雅里失汗雖實力不大,威望不小的。他是黃金家族薛禪汗(忽必烈)的后人,多年奔走于四方,以恢復(fù)大元的榮光為己任,很多部落都支持他。
圣上忽然率大軍前來,本雅里失汗準(zhǔn)備不足,未能號令聚集別處的蒙古人。可汗與大臣商議,決定襲擾拖延圣上的大軍,然后北遁,躲避鋒芒,待圣上的軍糧消耗自然就退兵了。”
朱高煦一本正經(jīng)地點點頭道:“本雅里失汗很識時務(wù),知道明軍不可戰(zhàn)勝。蒙古人也如此看重出身?”
脫歡道:“回圣上,諸部都認黃金家族。之前的兀雷帖木兒汗(前任大汗,鬼力赤)是阿速特人,便因不是出身黃金家族,讓瓦刺人有了名義反對。兀雷帖木兒汗鬼力赤又異想天開,想與大明朝廷結(jié)盟,打擊不服從他的瓦刺諸部;結(jié)果此舉遭致更多部落不滿,很快被暗|殺了。”
朱高煦若有所思地說道:“難怪蒙古可汗不愿意接受大明的冊封。”
脫歡小心地說道:“帖木兒沒死的時候,本雅里失汗得到帖木兒(跛子)的支持,想東征北平,名義是‘平叛’?!?
朱高煦聽罷,不禁啞然失笑。
脫歡又道:“阿魯臺支持本雅里失汗為大汗之后,瓦刺人更加仇視大元‘朝廷’。大汗得不到實力極強的瓦刺諸部出兵幫助,這才決定北撤,暫且回避?!?
朱高煦恍然地點了點頭,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樣。
他漸漸地有點佩服脫歡的演技了,說得像真的一樣……如果這真是韃靼人誘敵深入的奸計的話。朱高煦雖然不能完全確定,但已幾乎認定是奸|計。
這個脫歡的意圖是引|誘明軍上當(dāng),假裝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不過朱高煦倒借機從這個韃靼高層嘴里、得到了不少別的信息。
朱高煦繼續(xù)套他的話:“為甚么瓦刺仇視韃靼可汗?”
脫歡道:“阿魯臺想憑借大元可汗的官制,得到更多的好處;其中一大項收入是與西域‘真|主’地區(qū)的生意往來。大汗與瓦刺首領(lǐng)都信了‘真|主’,生意來往甚是方便。但是瓦刺占據(jù)好位置,從生意來往中謀利,所以他們知道‘朝廷’阿魯臺一直想鏟除他們!”
朱高煦恍然大悟。他到今天才知道,韃靼和瓦刺的根本矛盾,不只是因為新仇舊恨,關(guān)鍵還是利益沖突。
朱高煦笑道:“朕看你甚是忠心,便免去你襲擾王師的大罪,待朕打敗了本雅里失汗,必重賞?!?
脫歡以手按胸,前傾上身道:“臣謝圣上慷慨寬容?!?
“帶脫歡下去?!敝旄哽闾ь^看了一眼脫歡身后的侍衛(wèi)。
等脫歡走了,朱高煦便起身取了羊毛大衣,朝帳篷外面走去。他回頭時,見段雪恨也站了起來。他便做了手勢道:“夜里特別冷。女子怕寒,你不用出來了,呆著罷?!?
段雪恨點了點頭,她的目光在火光中、似乎十分溫柔。
朱高煦走出帳篷時,果然臉上感到了刺骨的寒意。這還沒到十月,從時間上應(yīng)該還屬于深秋季節(jié),但這邊的夜間已如同過冬了一樣。
空氣十分寒冷,可是頭上依然是繁星密布,天氣晴朗。
地上能看到隱隱約約的火星和火把,此時的軍營里、遠不如在大明國內(nèi)那樣明亮;以前的大營,一到晚上到處都是火光。還是因為草原燃料不足,大伙兒割草燒了一陣,把地面烘熱、墊上毛氈之后便不再燒火了。
朱高煦漸漸感受到,黑暗似乎吞噬了萬物。遼闊的草原,卻讓人感到似乎很壓抑;但或許讓人發(fā)悶的并非環(huán)境,而是決策……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營中大帳外擂了一通鼓,諸將陸續(xù)前來覲見。
大伙兒見禮罷,朱高煦稍等了一陣,見諸將沒有新的主張,便徑直作出了部署。命令瞿能為前軍主帥,準(zhǔn)備妥當(dāng)之后,率軍先行向臚朐河方向追擊。
前軍兵力兩萬,從各軍挑選精銳步兵一萬八千配馬、騎兵兩千組成。朱高煦專門點了河陽侯尹得勝為列將,隨巴國公瞿能北進。因在湖廣大戰(zhàn)時,靖難軍左翼幾近崩潰,尹得勝部屹立不退;朱高煦還記得他的表現(xiàn),認為此人可堪苦戰(zhàn)。
兩萬步騎精銳將于今天之內(nèi)聚集,所用戰(zhàn)馬喂飽豆類精糧;明日離開大軍主力,先行出發(fā)。
時兵部尚書齊泰來到了前鋒軍,見到朱高煦,稟報軍糧狀況。齊泰提醒道:照這樣的消耗、最多半個月內(nèi)大軍就該回程,否則返回途中將面臨糧秣不足的困境。
尋常時候行軍,將士們都很節(jié)省馬力、糧食,騎兵行軍也是步行。但一到作戰(zhàn)前后,軍糧消耗難免加快。
不管怎樣,朱高煦決定全力準(zhǔn)備眼前的一役!此役或?qū)⑹沁@次北征的最后一戰(zhàn),軍糧無法支撐、再等待下一次戰(zhàn)機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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