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石頭尋思了一會兒,說道:“說啥的都有。好些人和俺當年一個德性,壓根不會想戰(zhàn)場上的難處,巴不得早點干。他們聽了些風和雨就做起了夢,成日指望著王爺這樣威武有名分的大人物,帶著大伙兒奔富貴!”
屋子里很安靜,只有靳石頭在那里夸夸其談。朱高煦也不再像當年一樣說話,說甚么平淡的日子才是最可貴的屁|話了,因為他現(xiàn)在急需弟兄們?yōu)樗u命。
靳石頭又道:“還有好些人不說啥,眼下只管聽命于俺,也知道俺聽命于上頭,奉的是王爺?shù)能娏??!?
就在這時,越州衛(wèi)指揮使馬鵬在旁邊說道:“王爺,末將有些話,不知王爺愿不愿聽?”
朱高煦轉頭道:“說?!?
馬鵬道:“王爺聽說過‘穿青人’嗎?”
朱高煦搖了搖頭。
馬鵬道:“末將當年在越州東山的夷族山寨里,投奔了漢人劉把事。劉把事在夷族山民里很有些勢力,不僅因為他與越州前土知州龍海、阿資等有舊,而且他手里正有一幫‘穿青人’,所以很有實力。不然那些夷族土人,根本不會搭理他一個漢人。
穿青人就是漢人、逃亡的漢人軍士!
在云南貴州等偏僻的衛(wèi)所,地薄山高道路難行,甚么都缺。軍屯的弟兄們干著繁重的活、吃著糠菜,命賤如狗,日子非常難過。官府要調他們去這樣的衛(wèi)所時,當然無人愿意,不過軍戶無權無勢、沒法子反抗上峰。只得忍受!
但往往那些衛(wèi)所的地方,山高皇帝遠,武將違|法盤剝欺壓過甚,軍士們實在不堪忍受,解脫之法便只有逃亡。
逃亡的軍士決不能被抓回去,否則全家都會被治重罪!他們一般會逃到更偏僻的山里,一種選擇是去在既沒有官府勢力、也沒有土司勢力地方茍活,這種地方被穿青人稱為‘生界’,過著形同野|獸的日子;另一種便是干脆投靠土司,當土人的走狗和奴隸。
劉把事便籠絡了許多云南貴州邊境‘生界’的穿青人,一起投靠了土司。”
朱高煦聽罷若有所思,良久之后才回過神來,對馬鵬道:“你說的這些事很有用。本王就藩云南之前,真沒去過那偏僻艱苦的衛(wèi)所,連那些地方的人也一個不認識,生界、穿青人,我還是頭回聽說?!?
馬鵬抱拳一拜,對自己講的事不作置評。
朱高煦一來就是宗室貴人,接觸的大明朝人多是富貴者,偶爾會與靳石頭這等底層結識,但靳石頭怎么也是藩王府上的軍士……這個世道,果然還有一些他到現(xiàn)在也沒了解到的人。
他雙手拍在大|腿上,人便一下子站了起來:“走了!”
朱高煦走出署房,見校場上聚集了許多將士。不知武將們出于何種心思,把好些人馬都整齊地排在了空地上,好像要給漢王增加排場一般。
趙平牽著一匹棕馬過來,朱高煦翻身上馬,拍馬來到空地上,瞧著站在那里的隊列。
他應該說點甚么,想了許久便大聲道:“大明軍戶,守著最艱險的山,干著最重的活,冒著最大的險,保障了大明江山穩(wěn)固、百姓安寧。弟兄們不是農(nóng)奴!我若能做主,定然給弟兄們發(fā)軍餉、封良田,讓軍士堂堂做人,叫那小娘都愿跟你們!”
這時一個武將大喊道:“漢王才是咱們的王,漢王常勝!漢王!”
“漢王,漢王……”眾軍跟著吶喊了起來,喊聲此起彼伏。無數(shù)的眼睛都注視著騎在馬上奔跑的王。
朱高煦又大聲道:“要將士有武德,必先善待之!本王說到做到?!?
……不久后朱高煦回到了漢王府,鐵面人見面便道:“漢王真乃大才,世人攻城,漢王攻心、天下軍心!此等爭戰(zhàn),甚么人都不重要,只有天下諸衛(wèi)軍士最重要。武德這個詞,實在是神來之?!?
朱高煦道:“李先生過譽了?!?
鐵面人道:“在下以為,漢王還須頒一份法令,用實際的好處收買軍心。”
朱高煦提醒道:“有些軍制沒法子,咱們也要考慮將來的軍費?!?
鐵面人沉聲道:“不必管那么多,反正先許諾了再說。只要能贏,法子總是有的……”
朱高煦明白鐵面人說的法子是甚么,畢竟他的先父朱棣干過不止一次。他頓時瞪了一下眼睛,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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