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地面劇烈震顫,空地周圍的地面如同水波般起伏、裂開,無數(shù)條由粘稠血漿、腐敗皮屑和濃郁怨氣凝結(jié)而成的巨大觸手,如同從地獄深淵伸出的魔爪,破土而出。
一條觸手都粗如水桶,表面覆蓋著密密麻麻痛苦蠕動的人臉,末端或化為利爪,或化為吸盤,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朝著烏竹眠絞殺、吞噬而來。
與此同時,皮軀頂端的巨口張開,一股粘稠如瀝青、散發(fā)著刺鼻腥臭和強烈精神污染的黑色洪流,朝著烏竹眠當頭噴下。
這是它最后的瘋狂,蘊含了它吞噬的所有怨魂精華和本源妖力。
面對這毀天滅地的攻勢,烏竹眠眼神沉靜如水。
她深知,此刻任何花哨的技巧都無濟于事,唯有以最純粹、最強大的力量,正面擊潰。
她左手虛按腰間霜策,浩瀚的冰寒劍意蓄勢待發(fā);右手緊握且慢柄,體內(nèi)精純的劍元如同沸騰的巖漿,瘋狂涌入劍身!
然而,就在她準備雙劍齊出,硬撼這毀天滅地一擊的剎那——
“嗡——”
一聲帶著極致不滿與霸道獨占欲的劍鳴,猛地從且慢身上炸響,這劍鳴并非針對敵人,而是直沖烏竹眠的識海。
緊接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從劍柄傳來,強行壓制了她引動霜策劍意的動作,每一分力道都帶著醋意和不容置疑的霸道。
“用我!”且慢雖然還不能說話,但意思很是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驕傲與獨占:“斬了它!”
烏竹眠:“……”
霜策:“……”
她心中瞬間掠過一絲無奈,但此刻絕非計較之時。
畫皮妖的致命攻擊近在咫尺,那粘稠的黑色洪流挾帶著腐蝕萬物的邪力當頭罩下,無數(shù)條覆蓋著痛苦人臉的巨大觸手撕裂空氣,從四面八方合圍,封鎖了所有閃避的空間。
腥風撲面,怨毒的詛咒囈語如同實質(zhì)的尖針,瘋狂沖擊著她的靈臺護罩。
且慢的動作看似不合時宜,卻意外地讓烏竹眠與它之間的共鳴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非但沒有阻礙,反而像一座橋梁,將她體內(nèi)奔騰的劍元毫無滯礙、甚至更加狂暴地注入到了劍中。
“好!”烏竹眠眼中寒芒暴漲,再無半分猶豫。
她瞬間放棄了引動霜策的念頭,將全部心神、全部力量,盡數(shù)灌注于手中這柄與她心意相通、血脈相連的本命神劍。
“且慢!”
一聲清喝,如同九天驚雷炸響,烏竹眠身隨劍走,人劍合一。
她的身影仿佛消失了,原地只余下一道純粹到極致、深邃到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劍光。
這劍光,不再是簡單的“斬”,而是“湮滅”。
它無聲無息,卻帶著一種斬斷因果、破滅輪回的絕對意志,迎向那鋪天蓋地而來的污穢洪流和血肉觸手之林。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仿佛空間本身被強行抹消的、令人靈魂顫栗的細微聲響。
那道粘稠如瀝青、蘊含了畫皮妖本源邪力的黑色洪流,在與漆黑劍光接觸的剎那,如同驕陽下的薄雪,無聲無息地消融、湮滅,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濺起。
緊接著,是那些狂舞的、覆蓋著痛苦人臉的巨大觸手。
劍光所過之處,粗如水桶、堅韌異常的血肉觸手,在漆黑的劍鋒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劍光毫無阻礙地切入、貫穿和湮滅。
被劍光掃過的觸手部位,瞬間化為最細微的黑色塵埃,連帶著上面蠕動的痛苦人臉一起,徹底歸于虛無,仿佛從未存在過。
一劍!僅僅一劍!
那毀天滅地的攻勢,如同一個被戳破的恐怖幻象,在漆黑劍光下煙消云散。
“不可能?。?!”畫皮妖發(fā)出震碎耳膜的、混合了極致痛苦、驚駭與絕望的尖嘯,它那雙猩紅的巨眼死死盯著那道湮滅一切的漆黑劍光,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恐懼。
它傾盡全力的最后一擊,竟如此不堪一擊?!
劍光余勢未竭,如同死神的凝視,瞬間跨越了最后的距離,精準無比地刺入了皮軀中心,那團劇烈閃爍、如同凝固污血般的暗紅光芒——它的妖核“畫心”。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戳破了一個水泡的聲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龐大臃腫、不斷蠕動的人皮軀殼猛地僵住,皮軀表面,那無數(shù)張痛苦掙扎、無聲哀嚎的人臉輪廓,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表情定格在永恒的絕望瞬間。
緊接著,如同連鎖反應(yīng),整具皮軀從被刺中的核心處開始,無聲無息地崩解、潰散。
沒有爆炸,沒有血肉橫飛。
構(gòu)成皮軀的無數(shù)張慘白人皮,如同燃盡的紙灰,一片片、一層層地剝落、飄散,化為飛灰。粘稠的血漿和污穢的妖力,也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晨露,迅速蒸發(fā)、消失。
那團暗紅的“畫心”妖核,在漆黑劍光的核心處劇烈地明滅掙扎,發(fā)出滋滋的、如同冷水澆入滾油般的刺耳聲響,無數(shù)扭曲的怨魂面孔在其中尖嘯著想要掙脫束縛,卻如同落入黑洞的光線,被劍光蘊含的湮滅之力無情地吞噬。
僅僅幾個呼吸間,那占據(jù)了小半個空地的龐大恐怖皮軀,連同它核心的妖核,徹底化為一片虛無的塵埃,隨風飄散。
原地只留下一個巨大的、仿佛被無形力量犁過的深坑,以及空氣中殘留的、迅速淡去的腥甜氣息。
漫天的怨氣黑霧失去了源頭,如同無根之萍,開始劇烈地翻滾、稀釋,被天地間無形的法則力量迅速凈化、驅(qū)散。
慘淡的灰暗天幕,終于透下了一絲久違的、微弱卻真實的冬日陽光。
死寂。
整個白水鎮(zhèn)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風穿過空蕩街道的嗚咽,以及遠處隱隱傳來的、劫后余生者壓抑的啜泣聲。
烏竹眠的身影在深坑邊緣顯現(xiàn),素白的道袍纖塵不染,她緩緩收劍,且慢發(fā)出一聲滿足的低吟,重歸鞘中,斂盡所有鋒芒。
不過她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劍鞘內(nèi),且慢傳遞來的一絲得意洋洋的仿佛在說“看吧,只有我最好用”的意念。
霜策:呸,裝貨!
烏竹眠:“……”
她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目光掃過一片狼藉卻妖氛盡散的鎮(zhèn)中心。
危機解除,但后續(xù)之事尚未了結(jié)。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從街角跑了出來,正是鎮(zhèn)長李老伯,他老淚縱橫,看著深坑和消散的黑霧,激動得渾身發(fā)抖:“仙……仙師!那妖怪……那妖怪……”
“畫皮妖已伏誅?!睘踔衩叩穆曇羝届o,卻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謝天謝地!謝仙師大恩??!”李老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烏竹眠連連叩首。
緊接著,那些緊閉的門窗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張張驚魂未定、帶著劫后余生喜悅和深深敬畏的臉龐探了出來,最終匯聚成一片壓抑的歡呼和由衷的感激。
“仙師萬歲!”
“妖怪死了!我們得救了!”
“多謝仙師救命之恩!”
烏竹眠微微頷首,算是回應(yīng)。她的目光卻越過激動的人群,望向白水河對岸那片青翠的竹林。
竹林前,那株高大的老槐樹輕輕搖曳著枝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一股溫和、欣慰、感激的意念跨越河面?zhèn)鱽怼?
“劍修大人神威,誅滅邪魔,功德無量,老朽代白水鎮(zhèn)生靈,謝過大人。”槐樹妖槐安的意念平和而真誠。
烏竹眠以神識回應(yīng):“分內(nèi)之事。此間事了,后續(xù)安撫,還需槐老費心?!?
“大人放心,老朽責無旁貸?!被卑矐?yīng)道。
烏竹眠的目光又落在了那盞掛在歪斜旗桿上的破舊燈籠上。
此刻,籠罩鎮(zhèn)子的怨氣消散,束縛它的邪力也大為減弱,昏黃的火苗不再劇烈掙扎,而是平穩(wěn)地燃燒著,透出一種虛弱卻釋然的寧靜。
她能感受到燈籠內(nèi)那縷精魄傳來的深深感激,以及一絲解脫后的茫然。
烏竹眠走到旗桿下,伸出手指,輕輕點在燈籠殘破的竹骨上,一點精純平和的靈力渡入,暫時穩(wěn)固了那縷微弱卻堅韌的善念精魄。
“你已自由,此間事了,可愿隨我回山,或?qū)ひ惶幥鍍糁匦扌??”她以神識詢問。
燈籠內(nèi)的火苗輕輕搖曳,傳遞出一股帶著眷戀和懇求的意念:“謝……謝劍修大人……我……我想留在這里……陪著阿箐……陪著槐爺爺……這里……是家……”
烏竹眠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也好,槐老會照拂于你?!?
她轉(zhuǎn)身,看向漸漸圍攏過來、臉上帶著敬畏和感激的鎮(zhèn)民,以及遠處河對岸竹林邊,在老槐樹下向她用力揮手的少女阿箐。
陽光終于驅(qū)散了最后一絲陰霾,灑在劫后余生的白水鎮(zhèn)上,也灑在河對岸那片青翠的竹林和老槐樹上,為那守護的樹妖和依偎在樹下的少女披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
妖,也分好壞。
人心,亦有善惡。
這除妖之行,斬的是為禍的邪魔,見的卻是守護的溫情。
烏竹眠最后看了一眼那在陽光下舒展枝葉的老槐樹,對著阿箐的方向微微頷首,隨即轉(zhuǎn)身,月白的身影在鎮(zhèn)民們崇敬的目光中,踏著初冬微暖的陽光,向著青荇山的方向飄然而去。
腰間且慢安靜懸垂,仿佛只是最普通的佩飾,唯有那內(nèi)斂的鋒芒,昭示著它曾斬妖除魔的赫赫神威。
白水鎮(zhèn)的劫難終是過去了,而那盞寄托著善念的破舊燈籠,將在老槐樹的庇護和阿箐的陪伴下,在陽光下繼續(xù)燃起溫暖的光。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