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白衣身影已如驚鴻般掠起,同樣的"霜天曉角",在宿槐序手中卻多了幾分不同的肅殺之氣,一陣山風(fēng)吹來,掀起了他垂落的白發(fā)。
在那一瞬間,烏竹眠似乎看到了一縷青絲藏于白發(fā)之間。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心頭一震。
師父自她記事起就是白發(fā)如雪,怎會有青絲?再定睛看時,那縷異色已經(jīng)消失不見,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眠眠?”宿槐序喚烏竹眠,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撫上她的頭頂,這個動作溫柔得不像一個修無情劍道的人:“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劍心所指即是真相。”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烏竹眠記憶深處的某個匣子。
一些零碎的畫面閃過腦海——血色的天空,折斷的劍,師父染血的白衣……但這些畫面轉(zhuǎn)瞬即逝,快得讓她抓不住。
“師父……”她聲音發(fā)顫:“我最近總覺得……”
話未說完,突然被千山的歡呼打斷了:“成功了!”
烏竹眠回頭看去,原來是師門眾人覺得她方才狀態(tài)不對,都跟了過來,千山舉起那個飛行法器跑過來,眼中閃爍著純真的喜悅:“這個改良過的定位儀可以讓我們在迷霧中也不迷失方向!阿眠你看!”
他興沖沖地跑到烏竹眠面前演示起來。
看著千山興奮的樣子,烏竹眠忍不住跟著笑,小師兄是扶桑神樹化形,雖然活了很久,但心性卻仍如孩童般純粹,不過他是個器修天才,發(fā)明常常出人意料地有用,雖然偶爾也會鬧出些爆炸之類的小意外。
“好了孩子們,該出發(fā)了?!?
見烏竹眠笑了,宿訣拍拍手,像個操心的老母親一樣把大家往門外趕:“飛舟已經(jīng)停在崖邊,路上還要三天時間,有什么忘了帶的現(xiàn)在趕緊去拿?!?
眾人嘻嘻哈哈地往外走。
烏竹眠落在最后,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這一切太過……完美了,師門眾人其樂融融,師父雖然嚴(yán)厲卻從不苛責(zé),師兄師姐們對她呵護有加,師弟師妹們敬愛她,這確實是她的生活,但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師姐?”奚無咎在門口回頭看她:“怎么了?”
烏竹眠搖搖頭,跟上大家的步伐。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山門外,一艘通體銀白的飛舟靜靜懸浮在懸崖邊上,舟身刻滿符文,在陽光下流轉(zhuǎn)著淡淡的光暈,這是千山的得意之作,平時很少動用,只有重要場合,需要撐場子的時候,師門才會取出。
“上去吧?!彼拊E指揮著眾人登舟:“小師妹,那個箱子放儲物艙就行,千山,你的法器要固定好,云成玉,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我知道你昨晚又熬夜看話本了!”
云成玉假裝咳嗽幾聲:“大師兄冤枉啊,我這是舊疾發(fā)作?!?
“少來,你上個月才從我這兒借走了《江湖異聞錄》下冊?!彼拊E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玉搖光掩唇輕笑:“大師兄連這個都記得?”
宿訣耳根突然紅了,低頭繼續(xù)清點行李不再說話,玉搖光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九條尾巴不自然地僵了僵,轉(zhuǎn)身去幫百里鹿云整理行李。
烏竹眠看著這一幕,心中那種違和感更強烈了,大師兄和二師姐之間……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在想什么?”奚無咎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旁,遞來一杯冒著熱氣的花茶:“特制的,能提神醒腦?!?
烏竹眠接過茶杯,熱氣氤氳中,她看到奚無咎的眼中閃過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
“沒什么,只是……”她抿了口茶,清香頓時充滿口腔:“感覺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奚無咎笑容不變:“師姐就是太緊張了,御神大會雖然重要,但以你的實力,根本不用擔(dān)心?!?
烏竹眠點點頭,不再多想。
也許真是自己多慮了。
飛舟緩緩升空,青荇山在視野中漸漸變小,烏竹眠站在船舷邊,望著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像是不舍,像是告別……
“舍不得?”清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烏竹眠轉(zhuǎn)身,看到宿槐序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她身后,宛如霜雪堆砌而成的人兒,連陽光照在他身上都顯得冷了幾分。
“師父?!睘踔衩哐郯桶偷乜粗?,不知為何有些鼻酸:“不是舍不得,只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宿槐序銀白色的睫毛微微顫動:“什么感覺?”
“像是……”烏竹眠斟酌著詞句:“像是這一切都不真實?!?
話一出口她就覺得不對,這話聽起來怪有歧義的,師門眾人都很好,大家對她也很好,她居然覺得不真實?
出乎意料的是,宿槐序并沒有說什么。
師父只是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后伸手輕輕拂過她的發(fā)頂,揉了揉。
“劍心神骨天生敏感。”宿槐序的聲音很柔和:“眠眠,你感知到的未必是假象,但也未必是真相,記住,眼見未必為實。”
烏竹眠怔住了,師父這話是什么意思?
還沒等她詢問,宿槐序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向船艙:“去休息吧,明日我檢查你的新劍法練得如何了?!?
烏竹眠看著師父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她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且慢,冰冷的劍柄觸感真實得不容置疑。
這怎么會是假的呢?
飛舟穿行在云海之中,夕陽將云層染成絢爛的金紅色。
烏竹眠靠著船舷,看著師門眾人各自忙碌的身影,宿訣和玉搖光在低聲討論著什么,兩人之間流動著一種微妙的氛圍;云成玉躺在甲板上假寐,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百里鹿云和千山在研究一張地圖,時不時發(fā)出驚嘆;奚無咎則在不遠(yuǎn)處練劍,黑衣少年的身影在夕陽下格外醒目。
這一切如此鮮活,如此溫暖。
烏竹眠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也許真是自己多慮了,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啊。
她睜開眼,恰好看到宿槐序站在船艙門口望著眾人,師父那張常年冰封的臉上,浮現(xiàn)著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笑意。
就在這時,飛舟突然劇烈震動了一下。
“怎么回事?”宿訣立刻警覺地站起身。
千山檢查了下控制臺:“不是飛舟的問題,是前方有靈力亂流!”
烏竹眠本能地握住劍柄,透過舷窗,她看到遠(yuǎn)處的天空不知何時聚集起一片詭異的紅云,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飛舟蔓延。
“所有人戒備!”宿槐序的聲音瞬間冷峻:“眠眠,到我身邊來?!?
烏竹眠快步走向師父,心中那種不安感突然強烈到了極點,紅云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注視著她,那種視線冰冷而貪婪,讓她渾身發(fā)毛。
就在紅云即將接觸飛舟的瞬間,她恍惚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低語。
“歡迎回家,劍尊……”
隨后世界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烏竹眠的意識墜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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