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意沒出聲,只伸手,將一個小瓷瓶放在桌上。
蘇念惜瞥了眼,拿過來,打開一看,一瓶碧綠瓊漿在里頭瑩瑩晃晃,涼爽的藥香味兒沁開。
她挑挑眉,勾著那瓶子的底兒,撩開眼簾朝上看。
“此藥可緩解千眠香之苦?!迸崧逡庠俅挝兆∧钪?,淡聲道,“無毒?!?
蘇念惜眉梢一挑,笑著捏著瓶頸晃了晃,“大郎君這般殷勤,就為了一個蓮蕊真人的身份?”
裴洛意靜冷的目光落在她潮紅的臉頰上,汗珠一顆顆落下,連鬢發(fā)都已濕透,分明身處藥性正煎熬中,她卻還能這般強自壓制。
可見隱忍。
一個被嬌慣著長大的嬌嬌兒,到底是什么樣的磋磨,才會讓她生出這般的心性?
他撥動念珠,嗓音依舊無起無伏:“郡主還是先用藥……”
“砰。”
瓶子卻被丟開,瓊漿流到小幾上,藥味散逸開來。
裴洛意垂眸看了眼,又抬起眼簾。
蘇念惜方才還如花的笑魘,此時已一片冷嘲:“大郎君救命之恩,小女說過會報答就定然會報,大郎君不必做出此等刻意親近之舉來,反叫人誤會?!?
裴洛意靜默——原來還是在氣惱方才自己辭之拒?
可她,并非真心想嫁與他,不是么?
他再次捏住念珠,片刻后,緩緩撥下,問:“不知郡主會誤會什么?”
“……”
若不是這人先前那般冷漠拒絕過自己,蘇念惜幾乎都要以為他在刻意勾引自己了!
當即譏笑一聲,點了點那桌上攤開的瓊脂,然后舉起染了碧綠藥汁的手指晃了晃,道:“人說,無事獻殷勤,非盜即……奸。大郎君以為——”
她說著,將手指輕輕搭在唇邊,然后張口,伸出軟紅丁香,一點點地裹纏進去。
又撩開眼簾,將濕漉漉的手指豎起來,朝裴洛意點去,“是什么誤會呢?”
車廂內(nèi),一瞬寂靜。
裴洛意面無表情地垂眸看著蘇念惜。
蘇念惜滿目春色地抬著頭,惡意地勾著唇。
無波無瀾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張開的豐唇上,白皙的脖頸上,鬢邊的汗水上。
以及……指尖,那清潤的水漬上。
“咔嗒。咔嗒?!蹦钪椴患膊恍斓負芟隆?
蘇念惜忽而眉頭一蹙,一股熱意猛地躥了上來,她忽而往前一撲,死死抓住桌子邊緣!
隨后又意識到對面坐著這人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只覺此時這般失態(tài)的自己在他面前宛若跳梁小丑一般!
她不喜歡這種沒有掌控的局面!
登時伸手,一把掀翻了小幾,起身就去推身后的小門,壓著渾身顫栗地說道:“我此時不便招待大郎君,還請大郎君離……”
“啪!”
手腕卻被從后方捉住。
另一邊已經(jīng)夠到車門的指尖頓住,她愣了愣,回過頭。
對上的,依舊是那副無情無念的臉。
頓時一股惱火躥上心頭,當即怒叱,“大郎君這般作態(tài),莫非還是想給我解毒不成……??!”
一聲輕呼,她整個人被拽著朝下?lián)淙ァ?
下一刻,跌落在這不修人間有情道的謫仙懷里。
氣血翻涌,頓時周身更如煉火炙烤!
她竭力想保持清醒,可思緒卻被火海一寸寸吞噬。
下意識攥緊了裴洛意的衣襟,咬牙抬頭,“你到底想做甚?”
既不想娶她,又要捏著她不放。
那便是跟沈默煜一般,想把她當個物件兒隨意把弄不成?
這皇權(quán)尊貴之上立著的神佛們,原來揭開尊嚴慈悲的法相后,內(nèi)里的血肉都是這般妖魔姿態(tài)?
她伸手要將裴洛意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