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廟周邊四處仙家渡口，修士落腳地，分別是著泮水縣城，鴛鴦渚，鰲頭山，鸚鵡洲。
一位剛剛從南海歸墟來到這邊的長眉老者，就已經(jīng)在鴛鴦渚那邊釣上魚了。
兩艘仙家渡船幾乎同時停靠在鰲頭山附近的仙家渡口，分別來自玄密王朝和邵元王朝。
玄密王朝和邵元王朝，都躋身中土神洲十大王朝之列。
其中一條渡船，走下一位黑衣少年，王朝得水德眷顧，朝野上下，崇尚黑衣。
身材臃腫的胖乎乎老者，拿著一塊玉把件，在往臉上蹭。
一位是玄密王朝的新帝，如今才十六歲。一位是流水的皇帝、鐵打的太上皇，郁氏家主郁泮水。
老人身邊跟著郁狷夫和郁清卿。
而邵元王朝那邊，人數(shù)較多，除了正值壯年的皇帝陛下，還有國師晁樸，高冠博帶，相貌儒雅，手捧一把雪白麈尾。得意弟子林君璧。還有那位寫出一部《快哉亭棋譜》的溪廬先生，蔣龍驤。
邵元王朝的嚴(yán)氏老祖，身邊跟著一位身姿豐腴的撫貍侍女，眉眼天然嫵媚，嘴邊一粒美人痣。
連同林君璧在內(nèi)，金夢真，朱枚，嚴(yán)律，蔣觀澄，這五位劍仙胚子，都曾跟隨劍仙苦夏一起游歷劍氣長城。
蔣觀澄是苦夏劍仙的嫡傳弟子，家中有兩位長輩，都曾是書院君子，出身亞圣一脈。
之所以“曾是”，因為都已戰(zhàn)死在南婆娑洲戰(zhàn)場。
而劍仙苦夏的師伯，是曾經(jīng)的中土十人之一，老劍仙周神芝。
苦夏，周神芝，兩位劍修，一樣都已戰(zhàn)死，一個死在劍氣長城，一個死在扶搖洲，都死在了異鄉(xiāng)。
嚴(yán)律，是家族老祖嚴(yán)格的玄孫。
朱枚再不是那少女姿容身段了，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的一位叔祖，是流霞洲的書院山主，而且傳聞朱枚年幼時，夢游煙支山，與那位地位尊崇的女子大山君，簽訂過一樁秘密契約，可謂福緣深厚。
很快鰲頭山這邊，就擺下了兩盤棋局，一圍棋一象棋，設(shè)下擂臺。兩位守擂主將，都是被各自長輩趕鴨子上架的年輕人，邵元王朝的林君璧，年輕候補十人之一的許白。
蔣龍驤和林君璧先下一局，旁觀者眾多，其中就有郁狷夫和郁清卿。
據(jù)說這位溪廬先生，此次跟隨國師晁樸遠(yuǎn)游此地，是專程拜訪白帝城鄭居中而來。
只不過旁人都很確定，蔣龍驤絕對沒資格見到那位魔道巨擘，極有可能，連那傅噤都請不動。
傳聞“小白帝”傅噤的棋術(shù)，得了師父七八分真?zhèn)鳌?
親手治印一方，“天下第四”。
不出意外，第一是鄭居中，第二是在白帝城下出彩云譜的繡虎崔瀺，第四是傅噤，那么第三到底是誰，就成了一樁山上不大不小的懸案。
許白那邊，亦是人頭攢動，對局之人，是位縱橫家高人?？纯彤?dāng)中，有來自竹海洞天的純青。
她曾經(jīng)與這位許仙，一起游歷寶瓶洲。
其實光是許白和純青兩人，宛如一雙神仙璧人，就已經(jīng)是一道絕美風(fēng)景了。
在四處之外，又有幾處相對秘密的下塌處，分別安置釋道兵兩教一家，以及此外諸子百家老祖師，再就是浩然天下那些品秩最高的山水神靈。北俱蘆洲天君謝實，寶瓶洲神誥宗天君祁真在內(nèi)，與其余幾位同樣出自白玉京三教的天君，就齊聚一堂，除此之外，還有清涼宗女子宗主賀小涼，師兄曹溶，以及那個不記名大師兄的仙槎，此人的化名，名氣更大，顧清崧。
寶瓶洲神誥宗，其實是中土神洲青玄宗的下宗。青玄宗的降真飛鸞，冠絕浩然天下。
賀小涼此次趕赴此地，就是為了拜會曾經(jīng)神誥宗的小師叔，如今青玄宗的掌書人，周禮。
但是這位昔年的小師叔，當(dāng)下卻不知所蹤。
賀小涼只見到了天君祁真，以及曾經(jīng)的同門高劍符。她與此人，早年是寶瓶洲公認(rèn)的一對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不料時隔多年，雙方再次重逢，已經(jīng)物是人非。
一位還只是元嬰境的宗門嫡傳，一位已經(jīng)是仙人境的一宗之主。
祁真對離開神誥宗一脈的賀小涼，并無絲毫芥蒂，對于她能夠在北俱蘆洲建立宗門，更是欣慰不已。
所以這次見面，祁真還打趣賀小涼，此次有無見到那個徐鉉。
在鸚鵡洲水畔，青玄宗道士周禮，與儒生李希圣，并肩而行，李希圣身后跟著少年瓷人，崔賜。
李希圣微笑道：“都躋身了年輕十人之一?！?
周禮笑道：“去泮水縣城，找鄭居中下盤棋？”
李希圣搖搖頭：“不急。”
一位沒著急趕去渡口的紫衣老道人，在一處山下城池市井，對著一個孩子說道：“小娃兒，你資質(zhì)不俗啊，是修道的好苗子，骨相當(dāng)仙，下尸解起步，有望上尸解，若是運道再好些，前程更是不可估量啊，以后成了那地上真人，隨便就竦身入云，浮游青云，潛行江海，天地?zé)o拘。”
那孩子一手一個燒餅，左一口右一口。
老道人說道：“吃過了餅，不如隨我上山修行，定然可以延年久視，長在世間，寒暑不傷道本，鬼神眾精莫敢犯，五兵百蟲不近身。你爹娘呢，我去與他們說一聲?！?
那孩子只是啃著燒餅，就是不說話。
老道人微笑不。
孩子抬起手，好像要遞給老人半只燒餅。
老道人伸手去接，孩子立即縮手，轉(zhuǎn)過頭，驀然喊道：“娘，這兒有個老騙子！”
天外。
左右與蕭愻互換一劍。
左右最終墜落在劍氣長城，蕭愻卻沒能重返蠻荒天下，而是被左右一劍劈砍到了青冥天下。
左右蹲在半截城頭上，單手拄劍，傷痕累累。
至于那個羊角辮小姑娘，罵罵咧咧，竟是給左右一劍剁掉了小腿，她懸?？罩校唇与p腿。
左右抬起頭。
見著了一個御風(fēng)趕來的魁梧漢子，身邊跟著個怯生生的小精怪。
漢子笑道：“左師兄。”
左右站起身，默不作聲。
漢子無奈道：“大師兄。”
左右這才點點頭。
城頭不遠(yuǎn)處，是一位腳穿草鞋的木訥漢子。正是墨家當(dāng)代鉅子，他原本是要與劉十六一起去往中土文廟。
左右沒有與那墨家鉅子打招呼，聽過了君倩的介紹后，對那小精怪微笑道：“你好，我叫左右，可以喊我左師伯?！?
小精怪顫聲道：“見過左師伯！”
心中有些雀躍，左師伯，脾氣不差啊，好得很嘛。果然外界傳聞，信不得。
左右問道：“小師弟呢？”
君倩搖搖頭，“不曉得?！?
左右正佩劍在腰側(cè)，聞后視線微挑，微皺眉頭。
君倩無奈道：“這次文廟議事，總歸是能見著面的?！?
左右惱火道：“怎么當(dāng)?shù)膸熜?。?
君倩只得轉(zhuǎn)移話題，“先生肯定在等咱們了，抓緊趕路?！?
那個小精怪瞪大眼睛，左師伯對自己師父，有點兇啊。
鄰近問津渡的泮水縣城，老百姓們安居樂業(yè)不說，還是見慣了各路神仙的，就沒太把此次渡口的熙熙攘攘當(dāng)回事，反而是一些近水樓臺的山上仙師，蜂擁而至，只不過按照文廟規(guī)矩，需要在泮水縣城止步，不可繼續(xù)北行了，不然就繞路去往其余三地。沒誰敢造次，逾越規(guī)矩，誰都心知肚明，別說是什么飛升境，就算是一位十四境修士，到了這兒，也得按規(guī)矩行事。
但是規(guī)矩之內(nèi)，反而行事沒有太多忌諱，甚至可以說，比起浩然天下其它任何地方，都要寬松。
一時間，滿大街的鏡花水月，多是來自各個山頭的仙子。酒樓，客棧，縣城內(nèi)各個書香門第的藏，總之所有視野開闊的地方，都被外鄉(xiāng)仙師包圓了。
對于各路仙子而，最心心念念的，有四個男子。
分別是那柳七。
龍象劍宗的齊廷濟(jì)。
“小白帝”傅噤。
大端王朝，曹慈。
為何？
這幾位長得最好看啊。
倚紅偎翠花間客，白衣卿相柳七郎。
喜好一襲白衣行走天下的傅噤，是那白帝城鄭居中的大弟子。傅噤擁有一枚老祖宗養(yǎng)劍葫。這枚養(yǎng)劍葫，名字極怪，就一個字，“三”。溫養(yǎng)出來的飛劍最為堅韌。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是傅噤長得好看啊。至于本命飛劍是什么，養(yǎng)劍葫如何，都只是錦上添花。
齊廷濟(jì)，來自劍氣長城，聽說生得極為俊美，見過的女子，都說齊劍仙一點都不老，至于劍術(shù)如何，更不用多說。
而那曹慈。最年輕，就已是拳高若神明。
皚皚洲劉氏，專門為曹慈開了一個賭局，名為“不輸局”。
五百年內(nèi)，只要曹慈輸拳給任何一位純粹武夫，劉氏就會一賠十。
在產(chǎn)業(yè)遍及浩然天下的劉氏各個渡口、鋪子，任何人都可以押注，神仙錢上不封頂。
零零散散，鬧著玩。多是雪花錢或是小暑錢。就當(dāng)是打水漂了。
于是其中有幾筆極為大額神仙錢的押注，就顯得十分矚目了，郁泮水，砸進(jìn)去三百顆谷雨錢。
傳聞還有趴地峰的火龍真人，一口氣掏出了五百顆谷雨錢。
桐葉洲一個名為“周靠山”的家伙，更是不把錢當(dāng)錢，失心瘋了，押注了一千顆谷雨錢。
還有男子修士，重金聘請了丹青圣手，一起結(jié)伴而游，為的就是那些傳說中的仙子美人，能夠瞧見了就留下一幅畫卷。
青神山夫人，百花福地花主，四位命主花神，龍虎山天師府的那頭十尾天狐，還有那位浣紗夫人。以及龍象劍宗客卿的酡顏夫人……
泮水縣城內(nèi)，書鋪極多。
一位溫文爾雅的年輕人，身穿青衫，走入一座書鋪揀選書籍。
鋪子不大，書籍卻多。書架不夠用，角落處便堆出一座小書山。
書鋪掌柜笑問道：“后生，你也是陪著師長來的？”
老人只是個凡俗夫子，但是面對這些容貌往往與年齡不搭邊的山上仙師，依舊毫無畏懼。
年輕人聞抬起頭，笑著點頭。
老人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問道：“莫不是能夠參加文廟議事的吧？”
老人自顧自笑了起來，“若真是如此，只管挑書，白拿了去，裝一麻袋都無妨，不過記得留下一幅墨寶，如何？”
年輕書生搖頭道：“我沒有資格參加議事?！?
老人有些遺憾，他是個健談的，問道：“問津渡那邊的鋪子，仙家寶貝不更多些？就是價格貴了些。不過對于你們這些仙師來說，應(yīng)該不算什么。”
年輕人說道：“其實仙家渡口，反而極少賣書。”
老人笑了起來，“確實，書籍價格再貴，再怎么善本孤本，也有個限度，真心掙不著大錢?！?
老掌柜問道：“你是醇儒陳氏子弟？”
南婆娑洲，扶搖洲，桐葉洲，這三洲渡船，多是在問津渡停岸。
年輕人笑著搖頭。
買過了書，結(jié)賬離開，沒有在僻靜處縮地山河，直接返回住處，而是徒步行走，想要更多走過些街巷。
在臨近宅子的街巷拐角處，走在巷弄里的年輕書生，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一個少女，斜挎包裹，身上穿著一件不是特別合身的湘君龍女裙，手上戴著一串虬珠煉化而成的“掌上明珠”。
她經(jīng)常下意識就會去摸一下手珠，好像擔(dān)心丟了。踮起腳尖，眼巴巴望著那邊，手里攥著一把銅鏡，顧璨瞥了眼，是那山上透光鏡的樣式，因為有一圈銘文，“神煉仙傳，見日之光，遇月之華，天下共明”。
只不過衣裙、手串、鏡子，都是仿造。
這就像瓷器里邊的官仿官，沒那么值錢，卻也值錢。
如果是在別處，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刺客。
在這里，沒必要如此。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謹(jǐn)慎些，肯定沒錯。顧璨收斂氣息，緩緩走向那個少女。
泮水縣城，十幾處宅子，住著誰，都很明了。
因為此次趕赴文廟議事之人，在問津渡那邊現(xiàn)身后，就幾乎少有施展障眼法的，
一來沒必要，再者可能是一種對禮圣的遙遙禮敬。
仙子們，幾乎都是奔著傅噤去的。
男人們，則是奔著百花福地的花神娘娘們來的。
顧璨捧著一疊書，走過小巷，停下身形，笑問道：“姑娘是想找那位白帝城的傅噤？”
少女使勁搖頭。沒好意思承認(rèn)。
顧璨就走出小巷，往大街那邊走去。轉(zhuǎn)頭望去，少女正在用手背砸擦拭額頭汗水，好像與人說話，就會很緊張。
他啞然失笑，這樣的一位仙子，還怎么靠鏡花水月掙錢？掙錢又有什么好難為情的？
顧璨突然停下腳步。
宅子里邊。
柳赤誠拉著柴伯符往外走，問道：“龍伯老弟，知不知道那張條霞？”
柴伯符搖搖頭。
曾經(jīng)寶瓶洲山上的山水邸報，對于別洲的奇人異事，都不怎么提。比如偶爾提到過一次倒懸山師刀房，還是因為墻壁上懸賞宋長鏡的頭顱，這對于當(dāng)時的寶瓶洲修士而，就是特別長臉的事情，所以各家山水邸報，大書特書了一番。至于師刀房的懸賞緣由，就一字不提，只說宋長鏡入了別洲高人的法眼。如今的寶瓶洲，肯定再做不出這類事情了。
曾經(jīng)的寶瓶洲修士，會自認(rèn)矮桐葉洲一頭，矮那劍修如云的北俱蘆洲最少兩顆腦袋，至于中土神洲，想都別想了，可能跳起來吐口唾沫，都只能吐到中土神洲的膝蓋上。
柳赤誠打抱不平道：“他與你有大道之爭，我必須幫你一把。他這會兒不出意外，是在鴛鴦渚那邊釣魚。咱倆合力，悶棍了他！”
柴伯符心都要涼了。
見那柳赤誠健步如飛，柴伯符小心翼翼跟在身后，壯起膽子問道：“怎就起了大道之爭？”
柳赤誠說道：“他有個綽號就叫龍伯，你能忍？”
柴伯符火急火燎道：“能忍！怎就不能忍了……”
在別處幺蛾子，也就罷了，如今怎么使得？
柳赤誠嗤笑道：“你如今好歹是位金丹地仙了，怕什么?！?
柴伯符小心翼翼問道：“那張條霞是啥境界？”
柳赤誠搖頭道：“都不是中五境練氣士?！?
心一緊，柴伯符立馬問道：“玉璞？仙人？飛升？！”
差點就要詢問那張條霞是不是十四境了。
柳赤誠搖搖頭，“都不是。”
柴伯符疑惑不解。
柳赤誠哦了一聲，“就只是個十境武夫，在裴杯橫空出世之前，他是浩然天下純粹武夫的扛把子，只不過給釣魚耽擱了，躋身止境后，就幾乎沒怎么與人問拳過，所以一直名氣不大?！?
柴伯符站在原地。
柳赤誠伸手挽住龍伯老弟的胳膊。
柴伯符一咬牙，竟是直接運轉(zhuǎn)靈氣，將自己震暈過去，七竅流血，當(dāng)場昏死過去。
柳赤誠有些遺憾。找那張條霞是真，卻不是啟釁，因為雙方關(guān)系還算不錯，柳赤誠是敘舊去的。
那就讓龍伯老弟躺著吧，不吵他睡覺了。
柳赤誠準(zhǔn)備去外邊逛逛。
冷不丁，門外那邊有人扯開嗓子喊道：“傅白癡，給老子死出來！”
柳赤誠愣了愣，聽嗓音，有點耳熟啊。只是在寶瓶洲給關(guān)了千余年，有些生疏了。再一想，他娘的，好家伙，是那個顧清崧！這個好像每天都往鬼門關(guān)橫沖直撞的老舟子，竟然還沒被人砍死？柳赤誠這輩子就沒見過這么不要命、結(jié)果還能活命的。
柳赤誠問道：“小傅，要不要師叔幫忙？”
傅噤只是在自己屋內(nèi)靜坐，潛心溫養(yǎng)劍意。
既不搭理那個顧清崧，也不理睬師叔柳赤誠。
附近仙子們，一個個神采奕奕，既對那個老人腹誹不已，竟敢稱呼傅郎為傅白癡，卻又由衷感激幾分，若是傅郎因此現(xiàn)身，倒是要感謝老人的拋磚引玉。
顧清崧滿臉冷笑道：“傅小兒，一年到頭穿了件白衣，奔喪?。俊?
柳赤誠揉了揉下巴，好嘛，連自己師兄都一并罵上了？顧清崧風(fēng)采不減當(dāng)年啊。
原本韓俏色正趴在屋內(nèi)一張涼席上，清點家當(dāng)，瓶瓶罐罐的，都是山上各色胭脂水粉。那個皚皚洲劉氏婦人，眼光還是不錯的。
她起身一步跨出宅子，來到大門口，只是不等她說話，那顧清崧就擺手道：“爺們干架，婆娘讓開！”
柳赤誠趕緊出現(xiàn)在師姐身邊，結(jié)果那顧清崧呸了一聲，滿臉嫌棄道：“大白天穿件粉色道袍，扮女鬼惡心誰呢，你咋個不穿雙繡花鞋？”
就寥寥幾句話，已經(jīng)招惹了鄭居中，傅噤，韓俏色，柳赤誠。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是顧清崧的本命神通使然。
原本就要對那老舟子出手的韓俏色，瞥了眼柳赤誠，她突然笑了起來，竟是半點不生氣了。罵得挺好嘛。
可能這就是顧清崧的另外一門本命神通了。
顧璨轉(zhuǎn)頭對那少女笑道：“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姑娘這都不施展鏡花水月？”
街對面那些仙子，都有人已經(jīng)收獲頗豐了，就憑顧清崧這番話，就贏得了各地看客們的不少神仙錢。
少女手忙腳亂，趕緊抬起手中鏡子。
顧璨已經(jīng)捧書退回拐角處。
少女一手持鏡，一手擦了擦額頭汗水。
沒掙著一顆雪花錢。
山頭太小。
顧璨問道：“姑娘，如果以后想要看你的鏡花水月，需要購置什么山上物件，貴不貴？”
少女眼睛一亮，拍了拍身上包裹，“買把我們家鑄造的鏡子就行，不貴的，十顆雪花錢?！?
顧璨笑道：“十顆雪花錢，也不便宜。”
少女俏臉微紅，“六顆雪花錢賣給你，真的是本錢了?！?
顧璨問道：“五顆賣不賣？開門大吉嘛?！?
少女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解開包裹，取出一把梳妝鏡，銘文內(nèi)容十分雅致，云想衣裳花想容，寶鏡綽約映春風(fēng)。
顧璨從袖子里摸出五顆雪花錢，遞給少女。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少女視線低斂。
哈，小賺一顆雪花錢！
不能笑，千萬不能笑。
顧璨收起那把梳妝鏡，斜靠墻壁，望向大街那邊。
顧清崧，真名仙槎，玉璞境修士，白玉京三掌教陸沉的不記名大弟子。陰陽家陸氏的客卿。隱姓埋名，擔(dān)任過老龍城范家供奉，據(jù)說十分愛慕桂夫人。與中土神洲青玄宗的掌律祖師，關(guān)系莫逆。名動浩然天下，雖然打架沒贏過，但是吵架沒輸過。
顧璨想了想，一步跨出，直接回到宅子，在屋子里靜坐，翻書看。
至于那把梳妝鏡，先前在袖中就已經(jīng)破碎。
別說是那個顧清崧，就是自家?guī)熓辶嗾\，師兄傅噤，甚至是師姑韓俏色的死活，顧璨其實都不怎么上心。
能讓顧璨唯一上心的人，還沒來。
顧璨如今都不敢確定，就算他來了，會不會來見自己。
他突然放下書籍，走出屋子，來到池塘，低頭望去，水中也有個顧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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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險峻山路，羊腸小道，三騎緩行，有漢子頭戴斗笠佩竹刀。一騎與他并駕齊驅(qū)，是個年輕儒生，背竹箱，一手持綠竹杖。
兩騎后邊跟著一位老者，反而最有仙家氣度，穿黃衣，一手牽馬韁，手捧一柄卷云形如意，木質(zhì)紅漆，銘文獅子吼。
老人輕聲念叨著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云。這位老神仙，好個策馬山中，顧盼自雄。
那年輕儒生問道：“阿良，咱們這么晃蕩過去，真沒關(guān)系？可別耽誤你參加議事啊?！?
山路歧途，那漢子好像給馬背顛得生疼，抬起屁股，掏了掏褲襠，笑道：“還有六天才議事，就四五百里路程，別說騎馬了，就是騎條狗也來得及?！?
三匹高頭大馬，看似神俊非凡，實則都是山上“竹馬符”。
那年輕人埋怨道：“咋個說話呢，老前輩好歹是位飛升境，跟你同境，放尊重點?！?
正是阿良與李槐，還有那條飛升境的嫩道人，謹(jǐn)遵法旨，為自家那位李槐公子一路保駕護(hù)航。嫩道人對此樂在其中，沒有任何抱怨，跟著李大爺混，有吃有喝，只要不用擔(dān)心莫名其妙挨雷劈或是劍光一閃，就已經(jīng)是燒高香的神仙日子了。擱在以前，它哪敢跟阿良身邊逛蕩，嫩道人都要變成瘦道人了吧。
阿良轉(zhuǎn)過頭，望向那條世間攆山犬之屬的老祖宗，蠻荒天下歷史上，曾經(jīng)有數(shù)以百計的山神，硬生生這這廝折騰得無家可歸，只要它現(xiàn)出真身，一座座山峰在它巴掌底下，就跟雪球似的。什么山水陣法，什么山君神通，都是紙糊一般。而且這條飛升境，捉對廝殺的本事，其實相當(dāng)不俗，在蠻荒天下都是能排上號的，當(dāng)年董老兒單槍匹馬游歷蠻荒天下，活著重返劍氣長城，愣是給這家伙追著啃了一路。如果不是被老瞎子拘禁在十萬大山，就蠻荒天下如今的形勢，一旦任由它撒歡去，蠻荒天下估計就要堆出一座比托月山更高的山頭了。
那位嫩道人瞧見了阿良好似老子看兒子的慈祥視線，立即低頭哈腰，恨不得一屁股將馬背坐到地上去，諂媚笑道：“我算個屁的飛升境，在領(lǐng)略過十四境大風(fēng)光的阿良面前，境界最少得打個對折。”
阿良感慨道：“也就是虧得文廟沒有解禁山水邸報，不然咱們這一路往問津渡那邊趕，你想要找個茅坑都難，到時候大晚上，晃著腚兒，跟燈籠似的。”
此次文廟議事，到底是泄露出去一點風(fēng)聲了，加上文廟也沒有太過約束這個消息，估計等到議事完畢，就會重開山水邸報。
李槐問道：“阿良，怎么不穿那身儒衫了？”
阿良白眼道：“你看那個于老兒會身上掛滿符箓出門嗎？”
李槐疑惑道：“什么個道理？”
阿良摘下酒壺痛飲一口，“道理就是過猶不及。所以我得收一收自己英姿颯爽，與你那左師伯需要收斂滿身劍氣，是一個道理嘛。唯一的區(qū)別，就是左右收斂劍氣比較輕松，我隱藏得比較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