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蓮娜閉上了眼睛,聲音啞得不像話:
“……我等了四年,一直等到我成年,每天都在從報紙和廣播里那些報道里,想要聽到蓋伊和亞歷克斯遺體的消息,但直到所有我能接觸到的渠道都不再播報關(guān)于這場戰(zhàn)爭的消息了,我還是沒有等到?!?
“……我放棄了繼續(xù)等下去。”
伊蓮娜的胸膛輕微起伏了一下:“成年后,我離開了小鎮(zhèn),去上學(xué),工作,生活,但這個地方依舊讓我魂牽夢繞,過了三十歲之后,我拿著攢下來的錢又來到了這個發(fā)生過戰(zhàn)爭的小鎮(zhèn)。”
“那個時候這里很繁榮,戰(zhàn)后的損毀依舊被修復(fù)得七七八八,還有人靠著雨林豐富的木料資源建了一個大廠,吸引了很多來做工的人,但這種繁榮并不持久?!?
伊蓮娜回首望向廢棄的小鎮(zhèn)的方向:“大廠里的工人和機床夜以繼日地運轉(zhuǎn)著,向全世界輸送這里的木材,很快這里的木料就被開采完了,失去了大量的樹木,原本降雨量很大的雨林漸漸地沙化,變成荒漠?!?
“……后來,這里的人就又都離開了,只剩下我一個老太婆還在這里守墓?!币辽從扰牧伺乃哪贡蝗换腥坏?“哦對了,我是不是忘了和你們說這個公墓的事情?”筆趣庫
她揉了揉太陽穴,嘆息道:“……人老了說東西就是顛三倒四的,這個公墓戰(zhàn)時是用來埋葬死去士兵的集體公墓,戰(zhàn)后這里就被一個私人老板收購了,變成了一個對外出售的商業(yè)性公墓。”
“但大部分埋葬在這里的都是戰(zhàn)時的無名尸體,政府不允許挪走,也就一直埋在這里,有名有姓的尸體都被自己的家人領(lǐng)走了?!?
“我來到這里的時候,找到這個公墓的老板,說我愿意自己出錢在這個墓園里給亞歷克斯和蓋伊修兩個空墓,也就是墓里沒有尸體,只有他們生前寄給我的一些東西?!?
伊蓮娜說到這里的時候,眼神變得空茫:“但他們很快給了我回復(fù),說亞歷克斯可以在這個墓園里有公墓,但蓋伊·戴維斯不行?!?
“……我問他們?yōu)槭裁?,他們說因為蓋伊·戴維斯有叛軍記錄,按照規(guī)定,在國內(nèi)任何一個墓園,他都是沒有下葬資格的?!?
伊蓮娜的聲音突兀地歇斯底里起來:“我對這群沒良心的商人嘶吼,我說蓋伊·戴維斯已經(jīng)死了??!死了十幾年了!死亡之后就連上帝都能寬恕他的罪行!輪不到你們?nèi)徟兴?!?
“你的墓園就連一只有土著血統(tǒng)的耗子都能購買墳?zāi)?,一個正直又善良的人,為什么不能下葬??!”
伊蓮娜扶著墓碑,眼神狠狠的,她嗆咳了一聲,呼哧呼哧地喘氣:
“……那個時候年輕氣盛,我不甘心,我?guī)缀跏莾A家蕩產(chǎn)地變賣了自己所有衣服和首飾,要從這個公墓販子里賣到蓋伊的墓……”
伊蓮娜得意地笑了起來,眼角卻有淚水滑落:
“我還是成功了,這個公墓販子答應(yīng)違反規(guī)定把墳?zāi)官u給我,你瞧,只需要足夠的金錢,這群人連死亡都不肯放棄追究的罪惡也可以被輕易抹除?!?
“……在那個公墓販子離開這里之后,這座墓園就荒敗了,我報復(fù)性地把這里所有的墓碑都改成了蓋伊的名字,那一瞬間真是有種惡作劇般的暢快?!?
說到這里,伊蓮娜靜了靜。
“……亞歷克斯的墓里我放了從他家里拿走的一些東西,蓋伊,蓋伊的墳?zāi)估铩币辽從热滩蛔∩钗豢跉猓耙驗槲覍嵲谡也坏饺魏魏退嘘P(guān)的東西了,我把自己做給他的那件舊婚紗放了進去?!眒.biqikμ.nět
白柳平靜地望著伊蓮娜:“后來,你發(fā)現(xiàn)這件婚紗不見了,是嗎?”
伊蓮娜直勾勾地望著白柳的眼睛:“是的,我這么多年沒有一日不被當(dāng)初沒有同意他嫁給亞歷克斯的愧疚而折磨著,我在蓋伊的墳?zāi)估锓帕宋液髞韺懡o他的那封同意他一切請求的信,和婚紗?!?
“但有一天墳?zāi)挂脖慌匍_了,里面的婚紗和信也不見了,還放著一封來自蓋伊的回信,那的確是他的字跡,上面的墨跡都沒干,還是新鮮的?!币辽從鹊暮粑贝倨饋?,“我懷疑,懷疑……”
白柳輕聲問:“你懷疑他們還沒死,還活著,只是不愿意來見你?!?
伊蓮娜沉默了很久很久,輕聲說道:“……是的?!?
“我開始試探,我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我把婚紗和信件放在墳?zāi)股系臅r候,有時候會第二天就消失不見,有時候要隔很久才消失不見,還會出現(xiàn)一些新的信件,信里都是五十年前的內(nèi)容?!?
伊蓮娜呼出一口氣:“這兩件代表懺悔的東西,可能是他們唯一愿意來見我的理由吧,我開始不斷地按照來信的內(nèi)容給他們寫信,給他們做婚紗,希望他們愿意留下來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