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顏六色的長方弧形降落傘在來回搖擺的風里上下擺曳,牽著下面?zhèn)憷K掛著的白柳被甩得左右晃。
陸地終于靠近了,下面是隱約閃爍著燈火的一個基地——是游戲里尸塊被偷盜的那個基地。
本來白柳已經避開了這個基地降落,但那陣突如其來的風還是不講道理地把他牽引到了這里。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命運。
白柳透過護目鏡環(huán)視了一圈,在這片基地里鎖定了一個不太起眼的偏僻倉庫,然后伸手拉住傘繩,腰部后傾,調整降落地點。
他冷靜地調整下降的位置,已經想好了落地之后的應對策略——包裹里有一把刀,是用來割斷意外纏繞的傘繩的。
不長,很新,但很銳利。
但現在,如果如游戲里設定的那樣,這些尸塊被艾德蒙觀察站的人發(fā)現要強硬地奪走,那么白柳覺得,在隔斷傘繩之外,這把刀應該還有一點別的用處了。
對照游戲,白柳記得第一批發(fā)現尸塊上繳艾德蒙觀察站的,應該是一群沒有武器和攻擊力的,普通觀察站科研人員。
白柳心里毫無波瀾地想到——我應該可以全部殺死他們,然后毀尸滅跡。
雖然這破壞了陸驛站一直以來給他設定的律法底線。
但他的確可以。
巨大的基地沉浸在朦朧將明的夜色里。
南極的夜晚一向很長,又冷,向來很少有居民撐著夜色出門,除了那些喜歡欣賞極光的攝像師。
但對于經歷了一整個孤獨冬季的南極本地居住者而,他們顯然已經看煩了極光這種自然現象,此刻都安靜地躺在家中溫暖的被窩里,沒有注意到這從天而降的彩色降落傘。
不過也有例外,例行巡邏的治安官開著瞭望燈,在半夢半醒間看到了這個降落在倉庫旁邊的降落傘,他瞬間清醒了,手忙腳亂地通報了基地的上級——觀察站的管理人員們。
剛剛經歷了一層大雪的地面惺忪雪白,白柳一腳踩上去就是一個重重的腳印,他降落在倉庫旁邊寬敞空曠的雪地里,打了好幾個滾才止住降落和風帶來的巨大沖擊力。
白柳嗆咳出吸進喉嚨里的碎雪,在風聲呼嘯里瞇著眼睛看了一眼遠處的基地昏黃的燈光。ъiqiku.
這也是他唯一能看清關于基地的東西了。
暴風雪還沒停,能見度很低,只能隱約窺見不遠處的倉庫門前堆滿了雪,后門處一個裝滿燃油的大桶被吹得倒地,旁邊還提著一個骷髏頭的標志——這是危險化工產品的標志。
這個倉庫里面多半會儲存著強酸和燃油。
不能留在這里,這兩樣東西可以毀掉尸塊。
看來幕后之人真是有夠處心積慮,想方設法地把選項放到了白柳的面前,不斷地催促他去毀滅自己的弱點。
——如果不毀滅弱點,你就會被掌控,而如果你不想被掌控,你就只能殺死想要掌控你的人。
白柳,你會怎么選呢?
神笑著說,白柳,而無論你選哪一條路,你都會變成白六。
在及膝深的雪里,白柳帶著尸體和一大堆東西根本沒有什么移動的能力,而如果白柳沒有猜錯,那些問訊的科研隊員很快就要來了。
于是白柳只思考了片刻,就毫不猶豫地原地脫掉了包裹,背著冷冰冰的尸體往遠離基地的方向走去。
白柳找了一個雪坑,把尸體埋葬在里面。
大雪頃刻間就掩埋了雪坑邊白柳的腳印。
藏好尸塊之后,白柳呼吸聲很急促,他停頓了一下,蹙眉捂了一下心臟——從退出《冰河世紀》開始,他的心臟就開始隱隱作痛。
現在這種痛感越來越劇烈了。
但這種疼痛很快被白柳摁住了,他恢復了平靜的神色,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到之前他脫掉包裹的地方,從里面翻找出了那柄用來割掉傘繩的刀。
白柳臉上一絲情緒也無地握了握刀柄,他的腕骨上那個鎖扣隨著動作凸顯滑動,呼吸里帶出很淺的熱氣。
然后他站了起來,拿著那柄刀走向了倉庫,安靜地貼在了門后,等待搜尋對的人來。
白柳選了第二條路。
他決定要親手殺死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阻止一切的發(fā)生。
神殿之上的預家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他可以不用殺他們的……”預家聲音啞得不像話。
藏在兜帽下的男人露出好像早就知曉這一切會發(fā)生般的微笑。
他輕聲反駁:“不,只要白柳不殺他們,只要他們當中有一個活下來回去通報這一切,尸塊就會被搶走?!?
“盡管這群人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這個尸塊有什么用,他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通報這個不明的尸體?!?
兜帽下的男人仿若憐憫般的微笑,他前傾身體湊近看預家的表情:
“但悲劇還是會發(fā)生,因為人的欲望,是沒有止境的。”
“只要知道有這種東西存在,就會有人鋌而走險,付出一切去得到尸塊實現自己的欲望和愿望,去凌虐他人滿足自己——人是靠著社會優(yōu)越感活著的。”
“所以白柳殺死他們的做法很干脆?!彼澷p白柳的做法,“——只有殺死第一個發(fā)現金礦的人,大家才會以為金礦不存在?!?
“白柳才能獨占他的金礦。”
男人饒有意趣地說:“白柳真的很聰明,他已經猜到我的存在了,雖然的確還存在許多中間路徑可以不殺人,但這些路徑的潛藏風險高,還存在一個隨意干擾他計劃的我,所以最終——”
“——白柳明白我想看到他變成什么樣子,于是他就變給我看了?!?
桌面上的狼人牌目露險惡的紅光,它對著桌面上的代表著平民的牌面潛伏移動,悄悄齜出了長牙——這是狼人殺人的預兆。
“這還是這張狼人牌在這條世界線第一次殺平民。”
預家不冷不熱地回:“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男人抬眸望著預家,表情愉悅:“白柳讓我達成所愿,并藉由此來阻止我對命運的操控?!?
他從桌臺上放下了自己的手,彬彬有禮地對著桌面一拂手,含笑開口:“——如果白柳愿意按照白六的方式來操控這個世界,那我的確很愿意把世界的操控權讓給他。”
兜帽下的男人優(yōu)雅地退下桌面,站立一旁觀望桌面上自己挪動的各色人物牌:
“他是我選中的邪神繼承人,而這是他應得的。”
男人抬起頭,微笑看著石化已經進展到心口的預家,微微屈身,遺憾地感嘆:
“你又輸了,預家。”
在石化進展到預家頸部的那一瞬,又離奇地往下消減了,男人略顯驚訝地挑了一下眉尾,低頭看向桌面。
代表狼人的人物牌在齜出獠牙那一刻,獠牙沒有咬向平民,而是轉頭狠狠咬向了白癡牌!
“幸運值滿點的白癡牌狼人帶不走。”男人坐了回去,他臉上所有的表情迅速消失,“白柳要干什么?”
風雪交加的倉庫外面。
杜三鸚的幸運值滿分再次發(fā)揮了作用,他精準地降落在了白柳不遠處的地點。
但風雪里的能見度太低了,他暈頭轉向地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白柳,,只找到了白柳的降落傘,最后杜三鸚只能無可奈何地縮在倉庫外面瑟瑟發(fā)抖。
而杜三鸚不知道的是,這個時候白柳已經藏在了倉庫的另一面,靜待觀察隊員過來。
在一堆人舉著手電筒靠近倉庫的時候,杜三鸚的幸運發(fā)揮了作用,他們首先發(fā)現了凍得半死不活的杜三鸚。
而在這群人試圖營救杜三鸚的那一瞬,白柳猛地從杜三鸚的后面竄出,用短刀卡主了他的喉嚨,冷厲色道:“別過來!誰過來我就殺了他!”
杜三鸚差點沒被白柳演出來這個活靈活現的歹徒嚇得心口驟停。
于是他驚恐萬分的真實表情瞬間就打動了前來的科研隊員,他們用英文七嘴八舌地緊張勸阻了一番。
最后不知道是誰提示這兩個人看臉像是亞洲人,又用笨嘴拙舌的韓文,日語,中文試了一遍,然后推出了一個又亞裔血統(tǒng)的科研隊員,磕磕巴巴地和白柳交流。
“你,耗。”這個隊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杜三鸚脖子上的刀,雙手下壓,“先把刀,放下來可以嗎,你要干森莫?”
白柳用英文回答:“我下崗了,我要報復社會,所以我要把整個南極給炸了,我要讓你們這些高端人才全都給我陪葬!”
說完,還很狂躁地踢了一腳旁邊的燃油桶,表情十分戾氣。
杜三鸚完全摸不著頭腦,他小小聲地問:“……白柳,你在干什么?”
“轉移這群人的注意力?!卑琢硌莸孟袷悄X子有病,但聲音卻十分冷靜,“——幕后的那個人對現實世界的影響有限,他沒有辦法像是游戲里一樣隨機施加事件,只能借助天氣,人員,異端這種外列因素來控制這個沒有被完全污染的世界?!?
“而這些因素在南極起到的作用都有限,因為南極天氣本就極端,沒有異端,人員極少?!?
“換之,南極這里對他來說是不利地圖,這里的確很適合儲存尸塊——相信幕后那個人也明白,不然不會在尸塊的運輸過程中動手?!?
白柳貼在杜三鸚的耳旁低語:
“你是幸運百分百,現在我挾制了你,為了讓你得到救援,要么就是其他五個押送員降落到這里,要么就是鬧到國內的觀察站過來接管你。”
“……只要有人過來,把尸塊移到監(jiān)管范圍冰穹a附近,事情就得到控制了?!卑琢暮粑驗樾目诘拇掏醇贝倭藘上拢芸煊直凰麎合氯チ?。
杜三鸚聽得有點懵,但隱隱約約明白白柳在說什么,于是乖乖扮演起了被捕的無辜群眾。
這群與世隔絕的科研人員在看到兩個亞洲人互相殘殺,一個亞洲人還要炸掉基地,在確定了這兩個亞洲人國籍后,迅速地聯系了國內的觀察站,請求對方派人過來處理問題。
——不然這里沒什么人會中文,連交流都很成問題。
比起查究兩個來路不明的人為什么降落到這里,更為緊急的明顯是眼下的情況。
國內的觀察站人員正在緊急趕過來,杜三鸚剛送了一口氣,他就看到原本就起著大風的地面忽地刮起一陣妖風。
這風幾乎要掘地三尺般打著旋,把幾個蒼白的尸塊從遠處吹了過來,就像是展示般地攤開在了這些人面前。
尸塊上面只蓋著一件薄薄的防寒服——杜三鸚認出這是白柳的防寒服。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這些人眼珠子都不轉地看著這些尸塊,露出了就像是受到了蠱惑的表情,試圖上前去拾撿。
白柳把刀比在杜三鸚的脖子上上前幾步強行地逼退了這些人,聲音冷得幾乎要凝結:“滾開?!?
這些人遠離尸塊之后勉強恢復了一絲清醒,他們畏懼地往后退,小聲地詢問:“這是什么?這些尸塊是誰的?你已經殺了一個人嗎?”
白柳眼眸里沒有任何情感:“是的,我殺了他。”
“我把他分尸藏在雪地里,如果你們不想死,就給我滾,我要炸基地了?!?
一群人終究是被死亡帶來的威脅感嚇退了,白柳搖晃了一下,站立不穩(wěn),貼在杜三鸚的后背上滑落。
杜三鸚趕忙扶穩(wěn)他,眼前也開始出現暈眩般的幻覺——他離這些尸塊太近了。筆趣庫
“……去打開倉庫門,你能打開的?!卑琢行┥硢〉赝屏硕湃W一把,“我們進去,里面有很多燃油,是爆炸隱患,他們不敢輕易進來。”
杜三鸚搖搖晃晃地走到倉庫門前,居然在倉庫門上發(fā)現了一把還沒拔下來的鑰匙,就是結冰了,捂了好一會兒才能轉動。
等他打開倉庫,他轉頭想大聲喊白柳過來,聲音在嗓子里忽然打了個彎,變小了。
杜三鸚看到白柳跪在地上,用那件防寒服把那些尸塊小心翼翼地撿起來,拍去上面的碎雪,珍重地捂在自己的防寒服里。
白柳包裹好所有的尸塊,抱在最暖的腹部,踉踉蹌蹌地站起往倉庫走。
這場景莫名有些眼熟,杜三鸚覺得自己好像很久以前,也這樣跪在地上,把自己家人的尸塊撿起來包裹在懷里,假裝對方還在般無助地流著淚。
進了倉庫之后,杜三鸚就立馬把門給反鎖了,白柳垂著頭坐在墻角,冷得臉色青白,嘴唇發(fā)烏,一點血色也沒有。
杜三鸚心里著急,但又不敢過去——白柳懷里那堆尸塊對他的影響力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