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需要膽識,需要見識,更需要一份超越個人利益、心系蒼生的胸懷。
但只有這等英才,才是李徹舉行這場科舉,真正想要挖掘的‘金子’。
他一份份翻閱著,結(jié)果不出自己所料。
大多數(shù)答案都小心翼翼,徘徊在‘歌頌君德’與‘肯定世家作用’之間,四平八穩(wěn),乏善可陳。
偶爾有幾份文采斐然、極力鼓吹皇帝圣明的,李徹也只是微微搖頭,批個‘中下’或‘中中’,便放到一旁。
這等循規(guī)蹈矩之人,沒資格得到李徹重用,但當個基層官員還是綽綽有余的。
如今朝廷急缺人才,不能挑肥揀瘦,只要不是世家的死忠,勉強能用的就得用。
突然,下方傳來一聲倒吸涼氣之聲:“嘶!”
這聲音在安靜的大殿中顯得格外突兀,眾人皆循聲望去。
只見坐在靠前位置的諸葛哲,手中捧著一份考卷,眉頭緊鎖,臉上交織著驚嘆與糾結(jié)。
李徹也放下手中的朱筆,饒有興致地看向他:“子淵,何事讓你如此失態(tài)?可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才絕艷之作?”
諸葛哲聞聲連忙起身,手持卷子面向御座躬身一禮:“回陛下,臣確實發(fā)現(xiàn)一篇文章,此文......構(gòu)思之精妙,格局之宏大,眼光之毒辣,實為臣生平罕見,只是......”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隨后帶著幾分謹慎說道:
“只是,其中一些觀點牽涉根本,辭雖不失恭敬,但其膽魄實在超乎尋常,甚至有些驚世駭俗?!?
“臣一時難以評判,故而有失儀態(tài),請陛下恕罪。”
“哦?”李徹的興致被徹底勾了起來。
能讓一向沉穩(wěn)持重的諸葛哲用上‘驚世駭俗’四個字,這文章的內(nèi)容恐怕非同小可。
“那朕倒真要好好瞧瞧了,懷恩?!?
“奴婢在?!笔塘⒁慌缘膽讯髁⒖虘?yīng)聲。
“去將諸葛愛卿手中的那篇文章取來,朕要親自御覽?!崩顝胤愿赖?。
“遵旨?!?
懷恩快步走下御階,從諸葛哲手中接過那份考卷,呈送到李徹的龍案之上。
李徹接過卷子,入手便覺紙質(zhì)與墨跡與尋常無異。
他首先看向卷首,邏輯題答案全對,字跡清逸靈動,自有一股不凡氣度。
隨即,目光落在了最后的策問回答部分。
開篇便是煌煌大:
夫立國之道,在明明序,在安兆民。
竊觀古今,權(quán)分三重:曰君,曰官,曰民。
然學生嘗聞,舉頭三尺有神明,祖宗之法懸于堂。
神明雖渺,百姓畏其威;君權(quán)雖重,難及閭閻之微。
李徹笑了,這家伙膽子果然大。
將君權(quán)和神權(quán)作比喻,以此隱喻皇帝權(quán)利不能面面俱到的弊端。
這思路,倒有幾分縱橫捭闔、洞悉權(quán)術(shù)的味道。
李徹隱約感覺到,這或許就是那幾位風格獨特的‘同門’之一。
他不由得急切地看下去:
陛下承天受命,代天牧民,然疆域萬里,豈能事必躬親?
譬若北辰居所,其光輝被于四海,然幽谷深澗,終有不及。
故曰:君權(quán)不下鄉(xiāng),威儀止于堂前。
鄉(xiāng)野耕夫,但聞天子之尊,未見鑾駕之實,所畏者,非君也,乃君所授之權(quán)柄也。
由是觀之,學生斗膽進:君主治吏不治民。
李徹眼神微微一亮,這一段,倒是有點君主立憲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