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也不理會賈政,扶著鴛鴦和琥珀的手往屋子里走去。賈政大驚,知道寶玉此時候形容叫老太太瞧見,必是要嚇著了的。待要攔著,已是晚了。
賈母進了屋子,看清了寶玉的樣子,眼前一黑,險些栽倒了。慌得鴛鴦兩個忙下死力扶好了,又揉心口又順氣,一疊聲叫著老太太。
王夫人分明看了她進來,只是此時滿心對寶玉的心疼都化作了對老太太的憤懣,若不是老太太一味地要將寶玉養(yǎng)在跟前慣著,寶玉怎么會不喜歡念書惹得老爺不滿?但有錯處兒,老爺便是一頓狠手教訓!
因此抱著寶玉哀哀哭泣,也不理會。
這個時候后邊兒院子里頭的王熙鳳李紈等人都得了信兒,慌忙帶了丫頭趕過來,便是迎春等人,也來了。
王熙鳳瞧著屋子里頭情形,倒吸了口冷氣,沖著幾個丫頭老婆子罵道:“都是死人嗎?還不快去將寶兄弟扶了起來床上去!豐兒,快回去叫二爺那帖子請?zhí)t(yī)!”
賈政先前看了老母親老妻焦心不已的臉色,心中多少有些后悔,當時也沒看著就直接去砸了寶玉。然此時看,李紈鳳姐兒兩個嫂子,迎春幾個姐妹,不管因為什么,都一股腦兒涌進了寶玉的屋子,登時便又想起了寶玉房里那本會真記,頹然坐在了椅子上。
一時上來了幾個力氣大的婆子,七手八腳便將寶玉抬到了床上。賈母王夫人且顧不得賈政如何,只一個床頭一個床尾地坐著掉眼淚。
不多時果然外頭說請了太醫(yī)過來,李紈忙帶著迎春幾個回避了。賈政也無心管,看著太醫(yī)給寶玉包好了頭診治了,開了方子,只命賈璉好生送了出去。
賈母聽得寶玉并無大礙,才放下心來。轉(zhuǎn)頭看見了賈政,眼中冒火,罵道:“你留在這里作甚?還不滾出去!”
賈政閉了閉眼,有生以來頭一回沒聽了賈母的話。叫屋子里人都出去了,看王熙鳳還站在賈母身后,喝命:“璉兒家的也出去!”
鳳姐兒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出去了。一時屋子里只剩下了賈母王夫人賈政,并賈母身邊兒伺候著的兩個大丫頭鴛鴦琥珀。
賈政起身跪倒在賈母面前,紅了眼圈道:“老太太只說我教訓寶玉,竟沒想到我因何教訓他不成?”
“呸!”賈母啐道,“因何教訓?我倒問你,到底寶玉是犯了謀逆的大罪還是違了天家的律條?你就這么著朝他下死手?”
賈政含淚搖頭,指著不知何時掉在地上的中庸,對賈母道:“母親只看他這個是什么?”
賈母并不是一字不識的白目之人,見賈政問了,便知里頭定然有問題。
“兒子今日不過一時過來瞧瞧,竟看他在屋子里頭藏著這樣的東西,還用著圣賢之書裹了外皮……若他不能讀書取第光耀門楣,也就罷了,橫豎兒子只當養(yǎng)個廢物??伤凰歼M取,竟還敢看那些個□□!沒的,生出來些歪心思!兒子不能不管!”
賈母驚疑不已,“這話是怎么說的?”
王夫人先前只當賈政是為了方才林琰來了,才又過來教訓寶玉。她尚且覺得寶玉是無辜的呢,卻不成想竟真有那事情?
抬起哭得紅腫的眼,也瞧著賈政。
賈政長嘆一口氣,起身將林琰來過的事情說了。賈母聽了,又是一陣發(fā)昏,回頭瞧著身后早就慘白了臉色的琥珀,咬牙問道:“可是真的?”
琥珀跪倒,痛哭流涕,“先前奴婢臨出門的時候,寶二爺悄悄塞了給我的。我想著,二爺跟林姑娘一向都好,這又不是大事,因此,因此,就接著了……”
王夫人撲過去便是一個耳光,只抽的琥珀摔倒在地,半邊臉便腫了起來,嘴角兒也滲出了血絲。
鴛鴦看了不忍,事關(guān)風化,又有幾個主子都是盛怒當頭,也不敢勸,只好低頭別過臉去,不敢看琥珀。
王夫人指著琥珀罵道:“下作的娼婦!你只想著,你只想著什么???!分明寶玉和林姑娘兄妹之情,竟叫你們教唆壞了!若不是你挑唆著,寶玉如何敢這樣?再不然,他不懂這些個東西,你長了嘴又是做什么的?如何不知道回了主子?如今寶玉名聲險些就毀在你手上!若是有了一絲兒差池,你看我能饒了哪個!”
賈母雖是心里十分氣恨,只是琥珀到底是她的丫頭,王夫人這般惡罵,聽著倒像是指桑罵槐一般。
賈政見母親臉色陰沉如水,也覺得王夫人罵得過了,好歹在老太太跟前,也該由老太太來處置。當下便向王夫人連使眼色,王夫人淚眼朦朧只做不見,朝賈母哭道:“我先還想著林家的哥兒所說過其實,如今一看,老太太,咱們竟是都叫這些個奴才蒙了眼的!好好兒的一個寶玉,難道就能這么著讓人帶壞了?再有林姑娘,人家哥哥為了妹子找上門來,這若是不好生發(fā)落了這兩個奴才,咱們?nèi)绾谓o人家交代?又如何對得起地下的姑奶奶?”
“紫鵑那小蹄子呢?”賈母沉聲問道。
賈政便道:“璉兒叫人關(guān)在柴房里。”
賈母喝命鴛鴦出去喚了人來。王熙鳳本就在外頭候著,忙跟著鴛鴦進來了,賈母指著琥珀冷聲道:“這個丫頭,還有柴房里的一個,手腳不干凈。咱們府里從不要了這樣的奴才,鳳丫頭你去交代了,找人牙子來,給我遠遠地發(fā)賣了!”
鳳姐兒一驚,不敢多問,忙叫了兩個婆子進來,連拉帶拽將還在抱著賈母大腿哭著求饒的琥珀弄了出去。
王夫人站在一旁,拭了拭眼淚,眼中閃過一絲冷狠之意。抬起眼皮看著賈母,“老太太,如今寶玉大了。媳婦冷眼看著,只怕這府里頭不安分的丫頭還是有的。寶玉向來最會照顧憐惜女孩,這要是有那心思不正的,害了寶玉可就不得了了。”
賈母盯著她半晌,冷笑道:“你既想到了,便該去整治,且說這些個沒用的作甚?”
王夫人坐到床頭,拿帕子替寶玉拭了拭臉上血跡,心疼不已。藏在袖子中的左手攥了又攥,心一橫,道:“老太太,如今寶玉這個樣子,媳婦實在不放心。因此竟要回了老太太,這幾日先將寶玉挪到我的屋子里去照看幾日,老太太意下如何?”
賈母算是聽明白了,原來王夫人是在這里等著自己。冷笑著看了一眼賈政,發(fā)現(xiàn)這個素來孝順的兒子竟垂著眼皮沒吭聲兒,臉色又變了。
盯著兒子兒媳看了一會兒,賈母明白這是兩口子皆在心里怪罪了自己。這也無法,琥珀紫鵑算起來都是自己身邊兒的丫頭,都是從小兒在自己身邊□□著的,竟敢如此挑唆寶玉行事……
賈母深吸了口氣,再看向王夫人時候,眼里都是贊同:“也好。你竟找人來抬了寶玉過去。趁著這個功夫,也好生整頓整頓他屋子里的丫頭。這些個常伺候他的,更是馬虎不得?!?
王夫人嘴角一勾,躬身應(yīng)了。
賈母心里氣得險些倒仰了過去,臉上焦急,起身道:“政兒,你且也不要過于為難了寶玉。我竟是先要往林家去一趟,可憐的玉兒,你妹子統(tǒng)共這一點血脈,竟是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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