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敷衍的工作態(tài)度,能辦的成事才怪了。
傅崢今天第三次后悔起來社區(qū)的決定來,他覺得自己不是來歷練,是來歷劫的。
好在這時,寧婉終于結(jié)束了她的聊天大業(yè),她笑了笑:“那有個事先確認下,這是你的案子,我只是幫你擦屁股,所以辦案經(jīng)費……”寧婉咳了咳,暗示地看向傅崢。
傅崢抿了抿唇:“辦案經(jīng)費我報銷?!彼挂纯磳幫衲苡惺裁崔k法。
“那走吧,跟我來?!彼鹕沓祶樥辛苏惺郑疽馑?。
傅崢不明所以,但還是起身跟上了寧婉,可惜即便這個時候,她好像還沒有任何緊迫感,竟然沒有直奔劉桂珍家,反而是跑到了社區(qū)外的水果店。
“這個草莓不錯,給我弄兩斤。”
她又試吃了一個車厘子:“這個甜還新鮮,也給我兩斤。”
……
傅崢就這么看著她東挑西選了一堆時令水果,然后寧婉招了招手:“傅崢,來付錢哎?!?
“……”
自己確實是說了辦案經(jīng)費可以報銷,但寧婉假借辦案名義薅自己羊毛就說不過去了。
傅崢忍著頭痛,面無表情地付了錢:“你辦案需要水果?”
“需要啊。”寧婉理所當然地看了傅崢一眼,“不然你待會上劉桂珍家門空手去?人家憑什么給我們開門愿意和我們溝通?就憑你沒多久前才用錢侮辱了人家嗎?”
寧婉說完,看了傅崢一眼,才突然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了過來:“你以為我假公濟私侵吞你的辦案經(jīng)費買水果給自己吃???”她瞇著眼睛笑了笑,“我寧婉,才不屑于做那種靠坑蒙拐騙吃水果的事好吧。要吃也吃你自愿感恩戴德向我這個老師上供的水果啊?!?
傅崢抿了抿唇,沒說話,只覺得寧婉在說大話。他仍不覺得寧婉靠幾盒水果就能改變什么。
只是等他跟著寧婉上了劉桂珍家,才發(fā)現(xiàn)寧婉說的沒錯,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劉桂珍并不待見社區(qū)律師上門,但見著這么多水果,也實在沒好意思把人趕出去,好歹板著臉讓人進了屋里。
確實如劉桂珍自己所,她是個愛干凈的人,家里打掃的一塵不染,也根本沒有因為養(yǎng)雞就產(chǎn)生什么異味。
只是傅崢剛這么想,寧婉那邊就已經(jīng)付諸實踐了,她毫不吝嗇溢美之詞地夸贊了劉桂珍家里的干凈清爽,又看著劉桂珍家里掛著的相片聊起了家常,從菜市場的整頓到地鐵公交的線路,聊了有快半小時,寧婉卻還是沒切入正題,還在和劉桂珍聊她孫子的教育問題。
“劉阿姨你們家小毛正好高三呢,這可是沖刺的關(guān)鍵時刻,特別要注意睡眠,對了,我聽說你們這棟樓里也有幾個高三的孩子,他們家長投訴樓下每晚八點跳廣場舞的音樂聲音太大打擾到孩子學(xué)習(xí)了呢,你家樓層住的高,不知道是不是沒這個影響?!?
這女律師雖然看著年輕,但又是給自己提水果道歉,沒一上來就居高臨下地和自己講勞什子法律條款要自己處理掉雞,還能耐心又平易近人地和自己扯家常,劉桂珍的心情平復(fù)了不少,也愿意開口了,對方一說起這個廣場舞,她立刻就也感同身受起來。
“雖然我們在12樓,可這聲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往樓上沖,她們廣場舞那音樂又特別響,我家小毛也沒法安生念書,害的孩子八點多開始就常常被那音樂搞得分心,不得不把作業(yè)拖到半夜安靜了寫,早上也很早要起來學(xué)習(xí),一直沒睡好?!?
講到這里,劉桂珍嘆了口氣,開始抱怨起物業(yè)來:“都投訴幾次了,也不處理處理,又不是不讓她們跳舞,這音樂開輕點你說能死嗎?平時收物業(yè)費的時候可積極了,要他們幫我們居民做點事,就推三阻四踢皮球……”
寧婉喝了口水,正準備繼續(xù),結(jié)果一抬頭,發(fā)現(xiàn)對面傅崢正板著張臉瞪著自己,這位少爺顯然耐心就快告罄,如今支撐著他繼續(xù)坐在這里的原因,大概就是看自己如何翻車。
只可惜……
寧婉不僅不會翻車,如今已是胸有成竹,她看著劉桂珍笑了笑:“劉阿姨你放心,這件事很多居民向我們社區(qū)律師辦公室投訴,說廣場舞音樂噪音擾民,我這兩天就會把這件事給處理掉,這八-九點的廣場舞音樂雖然算不上是非正常時間的噪音,但大家平時在家里,誰還不想清凈點你說是吧?”
劉桂珍一聽說寧婉要幫忙解決這個問題,當即眼睛都亮了:“那太好了,謝謝你啊寧律師?!彼膊簧?,自然知道寧婉這次來訪的目的,語氣有些尷尬,“但是你要我把雞給殺掉處理掉,我是真的沒辦法,而且這雞其實是養(yǎng)著用來……”
“我知道,劉阿姨,你是個講信用的人,這雞你是替郭老師養(yǎng)的,因為是用來教學(xué)的,所以也不屬于撲殺的范圍,這我都清楚。”
劉桂珍本來總覺得社區(qū)律師就是史小芳請來的幫兇,但寧婉這一番話,她倒是有些動容,沒想到眼前的律師還特意去調(diào)查了,沒直接先入為主地覺得自己就是自私自利為了口吃的養(yǎng)著雞擾民的。
寧婉見時機成熟,聲音和緩道:“你的苦衷我清楚,但是設(shè)身處地想想,史阿姨的苦處也還請你理解,小毛起得早,雞叫對他沒影響,但也因為廣場舞噪音的影響都睡不好復(fù)習(xí)不好,史阿姨一家,尤其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外孫女,卻是因為凌晨的雞叫休息不好,咱們換位思考,您這事也確實不占理,而法律上來說,就算是教學(xué)用的雞不會撲殺,可確實也造成了雞叫擾民的結(jié)果,長久以往睡不好對方真的病了,您這就是侵權(quán),沒跑的,要負法律責任?!?
“可我……”劉桂珍臉上有些羞愧,接著就是不知所措,“可寧律師,我這答應(yīng)人家的事,這可怎么辦啊,郭老師這次旅游兩個月,我還得幫他繼續(xù)看兩個月雞呀?!?
“要不這樣吧?!睂幫裥α诵?,“我剛才來之前,也在微博上找到郭老師的認證號和他聯(lián)系過了,郭老師要畫雞,只要雞活著,外觀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別受傷就行,那我們完全可以在保證郭老師需求的情況下,解決掉雞叫的問題呀?!?
劉桂珍詫異地抬了頭,傅崢也微微皺著眉看向了寧婉,原來她出門之前并非在和男朋友發(fā)無關(guān)緊要的短信,而是在緊急聯(lián)系那位真正的雞主人郭老師……
寧婉給了傅崢一個“好好看著”的眼神,頓了頓,接著振聾發(fā)聵道——
“那咱們把雞閹掉就行啊!”
“……”
傅崢沉默了,傅崢遲疑了,傅崢以為自己聽錯了。
寧婉卻沒去管傅崢的表情,她徑自道:“您這因為是公雞才會打鳴,只要把雞閹了,以后沒有雄性激素,它直接變成了雞公公,就不會打鳴了!郭老師畫雞也不受影響,他又不畫雞蛋蛋!”
劉桂珍愣了片刻,臉上終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是!我怎么沒想到!可……”
“你放心吧,我征求過郭老師的意見了,他同意了,不信你可以給他電話再確認下。閹割這個你也不用擔心,咱們?nèi)菔薪紖^(qū)有個養(yǎng)雞場,那兒的師傅閹雞手法一流,他們養(yǎng)雞場上萬只公雞,全是他閹的,一只都沒出現(xiàn)過術(shù)后感染,人我都給你聯(lián)系好了,他明天就有空,咱們一起去?無痛閹雞,隨治隨走,雞好我好大家好?!?
“……”
雖然傅崢完全被事情的魔幻走向給驚到了,但寧婉確實就這么三兩語搞定了雞叫擾民,她和劉桂珍約好了明早一起去閹雞,一點沒有傅崢想象里和對方唇槍舌戰(zhàn)大打出手的場面,最后劉桂珍不僅感恩戴德,甚至還把家里剛炒的一袋栗子都塞到了寧婉手上。
……
傅崢聯(lián)想到初次相遇寧婉那張口就來的土味情話和精神不太正常的聊天方式,一時之間發(fā)自肺腑地理解了一些什么,莫非真的是弱智兒童歡樂多,精神病人思路廣?寧婉這個思路,確實挺野的……
*****
等出了劉桂珍家門,寧婉剛才那種溫柔和緩就都收了起來,她得意洋洋地看了傅崢一眼:“怎么樣?輸?shù)眯姆诜桑俊?
“……”
雖然很恥辱,但傅崢確實輸了。他想了想,剛準備坦誠地向?qū)幫裾J輸,就聽到她哈哈哈哈笑起來——
“我沒想到我突然有了一個比我還大的兒子哎,哈哈哈哈?!?
“……”
等笑夠了,她才促狹地看向傅崢:“喊我爸爸就算了,你這樣的兒子我消受不起的,我這人信奉棍棒教育的,你這樣的,大概要打到我心梗搭橋,犯不著犯不著?!?
“……”傅崢冷著臉,并不想理睬寧婉。
只是寧婉倒是挺來勁:“不過爸爸不用喊,寧老師還是要喊的,來,喊一句我聽聽?!?
“……”傅崢憋了半天,“不喊寧老師,別的要求隨便你提,你想買什么都行。”
“不行?!睂幫裾A苏Q?,“我就這么一個要求。你要堅持不喊我寧老師的話,那我也勉為其難接受你喊我爸爸?!?
傅崢這輩子順風順水,從沒被人這樣逼到絕境過,一時之間,他氣的眼睛都要發(fā)紅,他第四次深切地后悔來社區(qū)體驗生活,這可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但君子一駟馬難追,在寧婉得意的眼神里,傅崢只能壓制著情緒,干巴巴地隱忍道:“寧老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迎接他的,果然是寧婉小人得志般喪心病狂的笑聲。
她笑夠了,剝了一個栗子扔進嘴里,像是小松鼠似的鼓起一邊腮幫子吃栗子,一邊叮囑道:“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執(zhí)行一下。”
傅崢愣了愣:“執(zhí)行什么?什么案子的執(zhí)行?”
“就這個啊?!睂幫窨窗装V般的看了他一眼,“明天跟我一起去養(yǎng)雞場給那個雞執(zhí)行一下切蛋蛋啊?!?
養(yǎng)雞場,光提起這三個字,傅崢感覺自己已經(jīng)聞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雞屎味……
他當即拒絕了:“只是給雞去閹割而已,沒必要傾巢出動,我留在辦公室里坐鎮(zhèn),你去養(yǎng)雞場處理那雞-吧。”
“明天上午不用值班,辦公大樓上午要做整體消毒清潔,辦公室關(guān)閉上午半天?!睂幫裥Σ[瞇地看向傅崢,“所以沒得商量,你跟我去養(yǎng)雞場?!?
“……”
“還有,以后說話注意點?!睂幫裾Z重心長道,“要講文明,不能粗俗?!?
“什么?”
“說雞不說吧,文明你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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