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云川驚訝問：“從小就在那邊長大？一直都是他們照顧你？”

“是?！表n棟梁答：“自我有記憶開始，我就在姑姑家住著。哪怕是逢年過節(jié)，我爸媽也沒空接我回去。即便有，也頂多留家里一兩天?！?

葉云川有些不明所以：“為什么？按理說，你是長子呀！不應(yīng)該最偏心長子或小兒子的嗎？”

韓棟梁苦笑：“原因很簡單，我媽很愛貪小便宜。我不用回家，就可以少一份糧食。而且，我姑姑姑父都很疼我，所以她只想占多點便宜，從沒想過我跟他們親近不來。”

葉云川紅了眼眶，低聲：“咱們算是同病相憐了……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爸媽不懂照顧我，差點兒把我的小命給折騰沒。后來，我爺爺看不過去，親自撫養(yǎng)我長大。我從小到大在家里住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少得可憐?！?

韓棟梁有些詫異，無奈笑了笑。

“跟我還真有點像……后來，我姑姑去世了。我直到十幾歲回城讀書，才開始回家住。不過，那會兒我都長大了，跟他們實在親近不來。我二弟不一樣，他很會跟我媽撒嬌，也很會拿捏我爸。過不了多久，我就被居委會安排參加知青隊下鄉(xiāng)。下鄉(xiāng)一走又是好幾年，跟家里只有寥寥的書信往來。后來，好多知青都返城，我屬于最遲回來那一批。可他們卻沒多高興，因為我是帶著香妹一塊兒回去?！?

“后來的種種，讓我對父母越發(fā)失望，越發(fā)寒心。直到最后，我跟他們鬧掰離開陽城。上火車那會兒，我連一次回頭都沒有。只因為老家那邊，實在沒什么讓我能留戀的地方?！?

葉云川眼睛微轉(zhuǎn)，問：“棟梁哥，你爸媽他們后悔了沒有？”

“后悔肯定有?！表n棟梁苦笑：“我爸心軟又心善，他知曉對不起我和香妹?？晌覌尣皇?。她見我在省城的大醫(yī)院實習(xí)，見我穿著大白褂，那會兒才開始后悔的。她覺得我以后能當(dāng)醫(yī)生能賺錢，比其他兒子能干。若不是這樣，她只會罵我沒良心狼心狗肺，不會后悔一分一毫?！?

葉云川忍不住心疼他，問：“他們沒說什么挽回你的話嗎？”

“說了。”韓棟梁搖頭：“可我并不想回頭。我說了，該我盡的責(zé)任，我不會推卸。等我能賺錢了，贍養(yǎng)費也會給。老二老三給多少，我便給多少。他們病倒，我也會照顧。至于其他，我不會搭理半分?！?

葉云川想了想，問：“那他們對嫂子的態(tài)度……還是沒變嗎？”

“我爸后來也是認(rèn)可香妹的。”韓棟梁答：“你們住太平街那會兒，我爸時不時找過去。他對香妹還不錯，香妹也很敬重他。我媽就不一樣，她的腦筋從來不懂拐彎。直到現(xiàn)在，她一提起香妹就會罵罵咧咧?！?

葉云川很是不理解，道：“嫂子為人豪爽，心善又落落大方，人也勤快得很。你媽媽為什么就不認(rèn)可她？”

“跟你爸媽一樣吧。”韓棟梁苦笑：“打一開始認(rèn)定她配不上我，然后就死腦筋變不了了。尤其是后來我考去了醫(yī)學(xué)院，我媽就更認(rèn)定她配不上我。哪怕香妹賺錢供我，賺錢比她其他兒子都要多，她還是要這么認(rèn)為?！?

葉云川跟著苦笑，道：“一樣的道理，我媽也這樣。哪怕秀眉多優(yōu)秀，她都先入為主，總愛拿她家只是普通山上獵戶說事。哪怕我和秀眉都有婚約了，她動不動就說那個獵戶破落戶?！?

韓棟梁搖頭：“其實，在我看來，你大可不必夾在父母和秀眉之間為難?！?

“棟梁哥，我跟你不一樣?！比~云川苦笑：“你家有三兄弟，可我是家里的獨子。我如果跟他們徹底鬧掰，我會被家族里的口水唾沫淹死。他們哪怕做錯了，別人也會勸我說，他們畢竟是長輩，哪怕有錯，也不能怪他們。如果我敢反抗，哪怕我沒錯，一點兒錯都沒有，別人也會說我不順從長輩，是不孝順的子弟。”

韓棟梁仍有些不解，問：“是非曲折也不辨明清楚嗎？難不成長輩就能為所欲為？你跟秀眉幾年的感情，好端端的婚約就這么毀沒了，你也只能任之由之？”

“那不能啊?！比~云川解釋：“我昨晚不已經(jīng)罵過他們了嗎？而且，我媽心里頭已經(jīng)后悔了。我爸他鐵定是后悔的，甚至怕我爺爺會罵他們?！?

韓棟梁卻沒什么信心，提醒：“我不跟你說了嗎？哪怕我們結(jié)婚數(shù)年，哪怕我已經(jīng)跟家里鬧僵，我媽仍是接受不了香妹。有些人，固執(zhí)得近乎偏執(zhí)，哪怕環(huán)境變了，條件變了，仍變不了她心中的執(zhí)念。”

他媽便是這樣的人。

她天生認(rèn)定自己的兒子就是優(yōu)秀的，任何嫁給兒子的女人都是高攀了兒子。

哪怕她也曾是韓家的兒媳婦，哪怕她嫁進(jìn)門后沒有婆母公爹的磋磨，她仍擺起了婆婆的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