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這處宅院既是雷遠幼年時溫暖的家,又是他青少年時意圖振作的小小陣地?;氐竭@里,雷遠感到真正的放松,哪怕外界凜冽狂風將至,至少這個時候,他是自在的、放松的。
老仆的聽力不行,完全聽不見前院的聲響,直到雷遠邁步進了后院,他才發(fā)現(xiàn),立刻從偏房里小步跑出來,滿是皺紋的臉沖著雷遠呵呵直笑。
王延提著木桶跟進后院,大聲道:“老兒,你在眼前晃來晃去作甚?沒看見小郎君受傷了嗎?快去取傷藥和潔凈的布來!”
老仆連忙一瘸一拐地轉(zhuǎn)身,往偏房去取。
王延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手了,略一看,便知雷遠肩、腿各處都有傷勢,而且沒有得到很好的處理。于是他連忙伸手來攙扶雷遠,一邊說道:“小郎君遇到什么情況了?竟然如此狼狽?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小郎君身邊縱有隨從,也不該輕易與人廝殺,畢竟刀兵無眼,戰(zhàn)場的情形又千變?nèi)f化,誰能說得清楚?總是小心持重些為好……這情形落在宗主眼里,少不得責罵我等護持不利。唉,其實宗主身邊最近一直有名醫(yī)隨侍,如果讓他們來處理傷處,會更加妥當……”
王延是堅毅的戰(zhàn)士,也是容易絮叨的中年人,或許因為見到雷遠受傷,所以心中焦慮,一開口就說個不停。
雷遠已經(jīng)習慣了王延的話多,他也不忙著應(yīng)答,先往榻上坐下。直到聽說起宗主如何如何,宗主身邊的名醫(yī)如何如何,才打斷王延的話語:“我還未曾向父親稟報,直接回來的?!?
“什么?”王延吃了一驚,他回頭去看老仆尚未過來,連忙壓低嗓音道:“小郎君,此番你是受命出外,若不及時回復(fù),只怕會落人口實?!彼韵蚯鞍氩?,靠近雷遠,正色道:“最好現(xiàn)在就找宗主復(fù)命,一身風塵未去,正好顯得于路艱辛?!?
這是王延的老練之處,卻讓雷遠忍不住笑了起來。
雷遠慢慢躺倒在榻上,望著屋頂?shù)牧耗?。室外傳來搬動什物的聲音,恐怕老仆糊涂,不知將傷藥藏到哪里去了,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他懶得提起被鄧銅阻礙之事,只是慢慢問道:“延叔,曹軍有大量援軍自西方來的消息,你已經(jīng)通報給我父親了吧?”
“是,三天前即已報知。宗主立即就增派了多支探馬前出偵查;另外,還遣人通知了在前方與曹軍對峙的小將軍,令他盡快退回,不要多做耽擱。”王延想了想,又道:“這幾日里,附從百姓們的撤離也在抓緊進行,前后已經(jīng)走了兩批;我聽說,各位首領(lǐng)都會在第三批進山,再之后,便是小將軍帶領(lǐng)的斷后人馬了?!?
雷遠點了點頭,能做的本來不過這些而已,既然都做了,那就很好。突然有股強烈的疲倦感涌了上來,就像猛烈的浪潮沖擊著他的頭腦,他強打精神道:“你回去以后,我抵近探了探曹軍的情況,還迫近了曹軍統(tǒng)帥的麾蓋,射了幾箭?!?
“什么?這……這可真是大膽之舉……”王延吃了一驚,搖了搖頭將要說幾句,又想起自己為人下屬,終究不該指責雷遠,于是轉(zhuǎn)而問道:”卻不知曹軍如何?”
“曹軍兵力大約在五萬以上,戎馬如云,戈甲耀日,乃是訓練有素的經(jīng)制之師,軍威不可逼視。統(tǒng)兵的將帥儀仗華麗,很有可能是曹公本人?!倍月牭猛跹用黠@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雷遠又道:“曹公此來,勢如巨石壓卵,沿途必然耀武揚威,大事宣揚。其情形如何,我方的偵騎應(yīng)當很快就有回報,因此,我本不必特意向家父稟報什么?!?
“小郎君……”王延想要說些什么。
雷遠不理會他,接著道:“我回來的消息,自會有人稟報上去。家父如果想要見我,也自會派人來召。你不必著急?!?
王延約莫知道雷遠的想法,那牽涉到父子家事,外人已經(jīng)不便再說。恰好此時外院一陣人聲,是婢女帶著醫(yī)者回來了,王延推門出去,引了醫(yī)師來到內(nèi)院。再看雷遠時,他已經(jīng)陷入了深深的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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