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下溪村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偶爾幾聲犬吠,和風(fēng)吹過竹林的沙沙聲。
阿辰盤坐在木板床上,面前攤開著那本獸皮制的《引氣訣》。油燈的光芒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拉得很長,一動不動,像一尊石雕。
他已經(jīng)維持這個姿勢三個時辰了。
《引氣訣》的內(nèi)容簡單得近乎粗陋。核心要義只有八個字:平心靜氣,神游天外。
它要求修行者放空大腦,將自己的意識想象成一張網(wǎng),撒向周圍的虛空,去“捕捉”那些無處不在的、被稱為“靈氣”的能量粒子。
阿辰做到了極致的“平心靜氣”。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沒有雜念,甚至連呼吸和心跳都放緩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程度。如果此刻有人來探他的鼻息,恐怕會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
這對他來說并不難。在那些他記不起來的過去,這種絕對的冷靜似乎是家常便飯。
然而,沒有用。
他的意識沉入黑暗,卻感受不到任何東西。沒有溫暖的能量,沒有流動的粒子,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虛無,一片死寂。
就像他曾經(jīng)在太陽系邊緣,親手創(chuàng)造出的那片“歸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窗外的月亮從東邊升起,又緩緩滑向西邊。
阿辰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這不是累,而是一種源于靈魂深處的焦灼。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是一座巨大的、精密的引擎,但現(xiàn)在,這臺引擎里一滴燃料都沒有。而他,甚至找不到油箱蓋在什么地方。
這種無力感,比面對千軍萬馬更讓他難受。
他又嘗試了一遍。
這一次,他更加專注,將自己的感知力催動到了極限。他甚至能“聽”到一墻之隔的黎爺那蒼老而平穩(wěn)的呼吸聲,能“聞”到院子里那株老槐樹散發(fā)出的淡淡的木質(zhì)清香。
可依舊沒有靈氣。
不對勁。
黎爺說,靈氣無處不在。哪怕資質(zhì)再差的凡人,只要靜下心,多少也能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流。
而他,什么都感覺不到。
這不正常。
難道我的身體不僅是被鎖住了,而是根本就是一個絕緣體?一個靈氣的黑洞?
黑洞……
這個詞,像一道閃電,劃破了他腦海中的迷霧。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身體里那股無形的、斬斷繩索的“鋒銳”。想起了那股讓扁擔(dān)高速旋轉(zhuǎn)、繳掉張莽長劍的“扭轉(zhuǎn)之力”。
那不是靈氣,也不是單純的技巧。那是一種……法則層面的運用。一種將“有”化為“無”的本能。
歸墟。
這個詞再次從他靈魂深處浮現(xiàn)。
他隱約抓住了一絲關(guān)鍵。
如果……我的身體,我的靈魂,其本質(zhì)就是“歸墟”呢?
歸墟,是寂滅,是終結(jié)。它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一切能量回歸虛無。
那么,當(dāng)外界的“靈氣”試圖靠近他時,會不會在他感知到之前,就已經(jīng)被這種“歸墟”的本能給……湮滅了?
所以他感覺不到。因為到達他感知范圍之前,靈氣已經(jīng)不存在了。
這個猜測大膽,甚至有些荒謬。但他那超乎常人的直覺告訴他,這很可能就是真相。
他不是找不到鑰匙,而是他本身就是一把專門打碎寶庫的錘子。
那么,問題來了。
一個專門湮滅能量的體質(zhì),要如何去“吸收”能量?
這根本就是一個悖論。
阿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煩躁。他站起身,在狹小的房間里來回踱步。
時間不多了。張莽隨時會回來。他不可能每次都靠著技巧和巧合取勝。一旦對方有了防備,或者來了更強的人,他這點凡人的武技,根本不堪一擊。
他需要力量。
哪怕只有一絲。
他重新坐下,閉上眼睛。
這一次,他改變了策略。
他不再試圖去“捕捉”靈氣。他放棄了主動的索取,轉(zhuǎn)而開始向內(nèi)審視。
他將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在自己的身體內(nèi)部。丹田,經(jīng)脈,四肢百骸。
他像一個最精密的掃描儀,一寸一寸地探查著自己的身體。
然后,他找到了。
在他的丹田深處,那片死寂的虛無之中,存在著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無法察觀的……“奇點”。
那不是能量,也不是實體,更像是一個法則的凝聚點。所有靠近他身體的、微不可察的靈氣,最終都會被這個“奇點”所吸引,然后被徹底分解、湮滅,化為純粹的“無”。
這就是他無法修行的根源。
一個在他體內(nèi)不斷運轉(zhuǎn)的、微型“歸墟”引擎。
怎么辦?
摧毀它?他根本沒有那個能力。
繞開它?它就在丹田核心,是所有能量流轉(zhuǎn)的必經(jīng)之路。
阿辰的思維開始瘋狂運轉(zhuǎn),無數(shù)種方案被提出,又被瞬間否決。
強行壓制?如同螳臂當(dāng)車。
順其自然?等于坐以待斃。
突然,一個瘋狂的念頭冒了出來。
既然無法對抗,無法繞開……那為什么不試著……利用它?
既然它會湮滅一切能量,那如果我能控制它湮滅的速度和范圍呢?如果我能在靈氣被徹底湮滅前的最后一剎那,截留住那么一絲半點呢?
就像在萬丈瀑布中,用一個漏勺去接一滴水。
這聽起來比登天還難。需要對自身掌控力達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