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夫人甫一進門,房間里的諸位夫人便紛紛站了起來,太夫人更是親自迎了過來,笑著道:“聽說您要來,我們這會兒正翹首期盼呢,可算等到您了?!?
“好久沒出門,今兒是二丫頭的大喜,怎么也要來湊湊熱鬧才是?!鄙蛱蛉宋樟颂蛉说氖郑洲D頭看向婁老太君:“你身體還好吧?聽說前些日子病了,說是壽辰也沒沒過?”
“托您的福?!眾淅咸齻壬砬妨饲飞硇χ溃骸斑@兩日好了許多,這不也來湊熱鬧了!”說著,讓出了主位站在了一邊。
阮夫人,徐夫人,周夫人等眾人也皆是欠身福了福,沈太夫人坐下來看向錢夫人:“聽說你今兒可是媒人那!”
“家里頭,可不就是她最能說回道,除了她還真找不著會說話的了?!碧蛉嗽谏蛱蛉擞沂诌呑讼聛硇聪蝈X夫人,錢夫人便掩面笑著接了話:“哪里是我能說,太夫人分明是看中了我一身的肉,便是多跑幾趟也累不著?!?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唐大奶奶笑著道:“這一身肉可不就是你的福氣,旁的人想要還要不到呢?!鄙蛱蛉艘埠呛切χ钢拼竽棠虒μ品蛉说溃骸澳闱魄七@張利嘴,唐家可不就是她最能說了?!?
唐夫人聽著抿唇笑了笑,沈太夫人也不介意,轉頭去和太夫人說話:“延箏呢,這會兒還在房里吧?”
太夫人點頭回道:“是,欽天監(jiān)定的是巳時兩刻發(fā)轎,這會兒還在房里呢?!鄙蛱蛉司托χc了點頭,嘆道:“我還記得咱們那會兒成親的時光,這不一眨眼的功夫,都成了祖母了,還是年輕時候好啊?!闭f完就指著站在門口和丫頭說話,房里最年輕的析秋道:“你瞧瞧這模樣身段,清秀靈透的樣兒,便是粗布麻衣也是妍麗貌美,正是讓人移不開眼的大好時光啊。”
大家都看向析秋,就見她今兒穿了一件柳綠色素面蘭花褙子,下頭一件月白銀邊的馬面綜裙,梳著垂柳髻,一邊戴著一朵堆絨絹花,一只赤金鑲祖母綠點翠步搖,一對米粒大小的紅寶石耳塞,脖子上是珊瑚項鏈,手上則是掛著瓔珞流蘇的手串,紅綠搭配的既打眼卻又不俗氣,宛若清風般,俏立在門口,如盛開的鮮花鮮嫩妍麗。
析秋見眾人朝她看來,愣了一愣,遂紅了臉。
佟析站在周夫人身后,目光閃了閃微微昂起了頭。
唐夫人也朝析秋看來,想到自己女兒一身素白孝服清冷的樣子,目光也是動了動,微微嘆了口氣,不得不說這位四夫人看著話不多,可但凡說話辦事卻是極周到周全,又不愛出風頭,卻是討喜的很。
蕭家如今要爭卻也不能太出頭,如四夫人這樣的作派,正是合適。
太夫人便是樂呵呵的笑了起來,錢夫人便不依道:“四夫人的容貌可是京城屈指可數的,您偏是挑了她說,您這比方一作,我們這班子可不就是地里泥水里沙了,還讓我們怎么活!”
阮夫人就捏了錢夫人的臉:“我說姑奶奶,你可也是要做祖母的人,能和四夫人比嘛!”
大家總算是將注意力轉開,析秋暗暗松了口氣,碧槐在她耳邊小聲道:“佟家的禮送來了,大舅爺在外院里,大奶奶說她身邊不便就不來湊熱鬧了?!?
析秋點了點頭,江氏身體不好不來也在理,析秋看了看懷表吩咐碧槐道:“一會兒迎親的就該到了,你去看看廚房可準備好了?!?
碧槐今兒也是忙的腳不沾地,這會兒領了差事又匆匆出了門。
正說著,門外有小丫頭領著個婆子進來了,析秋看向婆子,就見她穿著秋香色湖綢的褙子,梳著圓髻穿的很體面,不由微微好奇,就見那婆子朝她行了禮道:“奴婢是郡王府的榮媽媽,我們郡王妃讓奴婢來送賀禮?!?
原來是郡王府的,郡王妃還有幾個月就要生產了,這會讓定是不能來吃酒讓府里的媽媽跑一趟,她點頭笑道:“謝謝郡王妃,有勞媽媽了?!闭f著,看著小丫頭道:“帶著媽媽下去吃杯喜酒?!?
小丫頭做出請的手勢,榮媽媽卻是未動,又道:“今兒趕巧來了,想順道去看看我們郡主,還請四夫人指個丫頭領個路?!?
敢情這才是目的。
不過既然二夫人在府里,藏著掖著也行不通,她笑著點頭:“也行,媽媽去吧,隨后再去喝杯喜酒?!?
榮媽媽深看了眼析秋,想到她來時王妃交代的話:“你去旁的人也不用找,便去找四夫人,如今蕭府里頭里里外外也就她說了算,雖說我們不用忌憚她,可承寧畢竟還在侯府里,又是沒有自保的能力,她若是存心刁難,承寧也只能吃暗虧,你與她說話也客氣一點?!?
“她可不是簡單的人,便是承寧也比不過她”
榮媽媽目光閃了閃,眼底露出鄭重,側身福了福謝道:“多謝四夫人?!?
析秋點了點頭不再看她又轉頭去了花廳,檢查了一應的席面座位,又將誰與誰坐一起與領路的小丫頭吩咐交代清楚,把主位的桌邊換了,又讓人去大夫人的花房里摘了幾朵大紅的牡丹擺在桌面上
整個花廳里喜氣洋洋又不失清雅。
外面有鞭炮聲傳來,小丫頭們紛紛按捺不住想要去湊熱鬧,析秋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等外院鞭炮聲過了,熱鬧起哄的聲音在內院隔了這么遠都能聽得到,后來聽碧梧說起才知道,錢忠押在門口,非要龐姑爺答對十道題才放人進來
便是晚上蕭四郎回來和她說起,也不由夸了句:“還是頗有才氣的?!?
門開了,龐家的全福人和媒人進門,析秋安排好了便讓人去通知開席,大家呼喇喇又移到花廳去吃酒席,鬧了一陣,便到了吉時,一襲絳紅直綴的蕭延亦親自將蕭延箏背到了正房,析秋隔著富貴牡丹的隔扇第一次看到龐姑爺,長的眉清目秀,個子也頗高書生氣很濃,頗有謙謙君子的作派。
析秋暗暗點頭,至少模樣上還過得去,她又朝蕭延箏看去,不知道她看到這樣長相溫潤的龐大人,會不會動心而對未來生出美好的期望呢。
她真的希望蕭延箏幸福,也希望龐姑爺能好好對待蕭延箏。
蕭延箏和佟析硯性格相近,不同的是蕭延箏要清冷一些話也少一些,甚至要更難相處,她又想到龐大老爺,不知道成親后是回廣西還是繼續(xù)留在京城
胡思亂想間,蕭延箏和龐姑爺已經磕過頭站了起來,析秋看到太夫人紅了眼睛,婁老太君和沈太夫人一人一句送了祝福的話,唐夫人也笑著親自扶了兩人。
錢夫人跟著后頭,蕭延亦背著蕭延箏在鞭炮聲中出了門
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太夫人拿帕子壓住眼角,哭的眼睛紅紅的。
沈太夫人就勸著她道:“這可是大喜事,別傷心了。”太夫人就點著頭可眼淚還是落下來,析秋接了房媽媽換的茶端過去,太夫人接了茶喝了一口才緩了口氣道:“總愁著她的婚事,如今真嫁出去了,我這反而又擔心了?!?
“可不是,這養(yǎng)閨女便是如此,年紀小時愁給她尋不著好婚事,恨不得立刻定了才好,可真等到嫁人了,又舍不得她,巴不得一直將她留在身邊才踏實?!眾淅咸哺t了眼睛。
大家就你一我一句的去安慰太夫人,到了下午析秋一一又將人送走,韓夫人和盧夫人坐一輛車來的,自是要一起走,韓夫人依舊是黑黑瘦瘦的,錢夫人卻是恰好相反,韓夫人笑著道:“今兒辛苦四夫人了,這么多人讓你一個人忙活?!北R夫人聽著附議道:“我們來時,原還想留下來幫幫你的,可一瞧這么多人,認識的卻只是那么幾位,可捫心縮了回去,免得反給您添麻煩了?!?
韓承和錢文忠以及蕭四郎一起被封,她們兩人平日里也走的近,唯有析秋這邊身份不比她們簡單,便是想走動心里也多些顧忌。
“哪里敢讓你們幫忙,再說也沒什么事兒,都是安排好了的,我就負責陪著你們說說話罷了。”說著,掩面而笑:“再說,事兒可都是管事婆子們在做,我也只是擔個名聲罷了?!?
韓夫人和錢夫人聽著目光閃了閃,又看向析秋滿臉的笑容,兩人也隨著笑了起來,仿佛彼此的距離拉近了一些,韓夫人笑著道:“可不是,當初我家姑奶奶出嫁,也是把我忙的暈頭轉向的,還好有那些管事婆子有經驗,否則還不知亂成什么樣。”
錢夫人也是笑著點頭,析秋接了話道:“我們年級輕,經歷的事情少,心里難免有些打怵,也在情理之中?!?
韓夫人點頭不迭:“正是四夫人說的這個理?!?
三個人就站在門口,說了好一會兒話。
隨后周夫人又帶著任大奶奶和佟析出來,周夫人朝析秋點點頭:“你別送我們了,快去忙吧?!闭f完朝佟析看了眼,佟析就停了腳步對析秋道:“我們姐妹今兒還沒說上話,娘,您和大嫂先走,我一會兒就來?!?
周夫人就點了點頭,帶著任大奶奶先走了。
佟析就笑看著析秋道:“聽說四妹妹和離了?”
“三姐姐是從蔣家知道的消息,還是從大嫂那邊得來的消息?”析秋也是滿臉的笑容,和一邊出去的黃夫人和兩位黃小姐打了招呼,笑盈盈的看著佟析。
佟析挑著眉頭道:“這還用去得消息,滿京城的人可都知道了,如今我們佟氏女可是知名度很高呢。”說著一頓又斜著眼睛看向析秋,笑著道:“六妹妹什么意思?”
析秋淡淡的看了眼佟析,回道:“什么意思三姐姐心里清楚,不管怎么說在外人眼中我們都是姐妹,都是佟氏女,就如現在這樣情景,三姐姐也不見得摘得出去的,你又何必呢。”說著頓了頓:“蔣家的人沒有深淺,三姐姐還是少接觸的好。”
佟析唇角一勾,卻是笑了起來:“謝謝六妹妹提醒,與她們打交道在我看來比你們要好的多呢,至少她們不會用手段玩心計淺薄也有淺薄的好處!”
“那恭喜三姐姐了遇著知音了?!蔽銮镄χ亓?,見唐大奶奶和唐夫人走了出來,便對佟析道:“不過三姐姐不要忘了,便是你再富貴,佟家可還是你的娘家?!闭f完,也不看她,轉身去送唐夫人。
佟析站在那里便是頓了頓,臉色變了幾變。
“我瞧著你性子好,真是可人疼的孩子。”唐夫人攜了析秋的手,感嘆的拍了拍,析秋笑著回道:“大嫂性子也好,我常常羨慕大嫂呢?!?
唐夫人聽著嘆了氣,笑著道:“她啊,性子就是太孤冷了?!闭f著看向析秋:“不過卻最是良善單純的,若是平日里她說的話哪里重了,四夫人也多包涵包涵。”
這話的姿態(tài)放的非常低,不論是出生還是輩分,析秋都比不上大夫人,唐夫人話落,析秋立刻露出惶恐的樣子來:“夫人您重了,我敬重大嫂都來不及,哪里談得上包涵,若真要這么說也是我說才是?!闭f著一頓又道:“我進門時間短,許多事情也都是大嫂教我的,夫人說她性子冷,可我卻知道,她是外冷內熱的”
唐夫人眼里漸漸有了笑意,說著便擼了手上戴著的一只玉鐲套在析秋手上:“第一次見你,也沒有帶禮,這個便給四夫人戴著玩吧。”
“這怎么使得?!蔽銮镆讼聛恚骸澳情L輩,該是我孝敬您才是,哪能要您的東西?!?
唐夫人笑著搖了搖頭,唐大奶奶在一邊也是目光閃了閃,笑著道:“四夫人,娘給你你就收著吧,別客氣了?!闭f著笑著打趣道:“娘手里的可都是好東西呢?!?
算是解了析秋的尷尬,析秋為難的道:“讓夫人破費了。”
唐夫人深看了析秋一眼,便帶著唐大奶奶出了門,析秋看著她的背影便嘆了口氣,她心里一定很擔心大夫人的生活吧,雖知道不會有人為難她,可還是忍不住擔心她過的好不好。
轉身過來,佟析就站在屋檐下依舊看著她,目光沉沉的頗有深意,隨后朝她勾了勾唇,帶著丫頭婆子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析秋進門時,房間里只剩下沈太夫人和太夫人在說話,見析秋進來幾人又說了幾句,沈太夫人就站起來告辭:“我也回去了,你早些歇著吧,今兒可是鬧了一天了?!?
太夫人要送,沈太夫人就指著析秋道:“讓她送送我吧,你就在房里歇著?!?
太夫人就朝析秋點了點頭,析秋扶著沈太夫人出門,兩人走在小徑上,沈老太君攜了她的手,贊嘆的道:“早聽人說蕭四郎娶了位能干的,今兒可算是見識了,這么人來來往往的,可就是你一個人安排,卻是半點沒有出亂子,確屬難能可貴!”
析秋聽著紅了臉回道:“哪里是我安排的,府里頭管事婆子都有經驗,這些事便不用我吩咐,她們也能做的很好的。”
沈太夫人笑著暗暗點頭,道:“便是婆子做的,也要你有威信才是,我可是聽說你才接了中饋,這會兒連這樣的大事也能拿得起了有沒有能力,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呢?!?
“也是您包涵了。”析秋笑著扶著沈太夫人往門外走,她知道沈太夫人應該還有別的話和她說才是。
可一直到了儀門,她卻是一句也沒有說,等到了馬車邊她才轉頭笑著道:“空了便去府里坐坐,珍兒可是常念著你的。”
析秋點頭應是:“一定去,一定去!”
沈太夫人滿意的看了她一眼,才由婆子丫頭扶著上了馬車。
等馬車漸行漸遠,析秋轉身看著空了的院子,看著忙忙碌碌的從她身邊路過朝她行禮的婆子丫頭,這才想起來,今天沒有一個人提二夫人和佟析硯的事。
她昂頭看向漸漸墜落的夕陽,那一片火紅將整個花園映襯美輪美奐,她忽然笑了起來。
輕輕的
晚上蕭四郎和蕭延亦都是喝了七分醉,蕭延亦更是宿在了太夫人的暖閣里,析秋善后了府里的一堆事兒,又服侍蕭四郎洗漱后半夜才歇下,第二日一早上和幾個婆子清點了各府的隨禮,造冊記名入庫,庫房里的原來的管事管媽媽析秋依舊還是留著的,她是二夫人的陪嫁,析秋便是想換她也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索性她倒是識趣比起以前來,要規(guī)矩了許多。
忙了大半日庫房和廚房的事兒,又開始準備明日蕭延箏回門的事兒,又讓人拎了許多小孩子的吃食去司榴家作為滾床的謝禮,司榴又讓人回了兩雙鞋,等敏哥兒和鑫哥兒從學館回來,帶著三個孩子吃了點心,析秋又和蕭四郎一起去了太夫人房里問安,蕭延亦昨夜宿醉臉色很不好看,等析秋和蕭四郎走了,太夫人便和蕭延亦道:“這話本不該我和你說的,可如今你房里也沒個主事的人,也只能由我來安排了,我看從我下面的幾個大丫頭里,挑兩個去服侍你吧,只有沈姨娘一個,她身體也不大便利,連個冷暖也沒有個人伺候?!?
蕭延亦垂著眉眼,沉吟了許久,看了眼睡在太夫人身邊的鑫哥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這些事,娘看著辦吧?!?
太夫人心疼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你去忙吧,我心中有數。”
蕭延亦站了起來:“那我出去了?!背鲩T時,腳步卻有些踉蹌。
太夫人看著她,就長長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