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一頓,手心的溫暖一直傳遞到她心里,她腳步不停朝蕭四郎點了點頭。
蕭四郎和太夫人隨后趕了過來,就看到前面并肩而行的兩個人,蕭延亦眼底掠過痛色安慰太夫人道:“娘,鑫哥兒身子一直不好,這次應也沒有事,您不要著急!”
太夫人沒有心思說話,滿心里惦記的都是鑫哥兒,連翹的話不停在她腦中回轉從玫瑰床上栽了下來怎么能不嚴重!
進了院子,岑媽媽和紫陽也是臉色發(fā)白的站在院門口,一主子們趕了過來,立刻迎了過來,析秋問道:“怎么樣了?醒過來沒有?”
岑媽媽不安的搖了搖頭,回道:“還沒有醒,奴婢瞧著情形不對啊?!?
“什么叫情形不對!”太夫人冷喝了一聲腳步匆匆的走了過來,蕭四郎握了析秋的手,回道:“現(xiàn)在不是問這些的時候,先進去看了再說。”
太夫人冷哼一聲,帶頭進了門,蕭延亦朝蕭四郎和析秋點了點頭也隨之進了門,此刻析秋也顧不得許多,便帶著一干婆子丫頭進了院子。
鑫哥兒躺在玫瑰床,敏哥兒和晟哥兒一人坐了一邊嚇的小臉煞白哭抽泣著奶娘抹著眼淚不停去喊鑫哥兒的名字。
房間里人人噤若寒蟬,一片死寂只余下奶娘和敏哥兒,晟哥兒低低的抽泣聲。
鑫哥兒面色發(fā)紅,胸口起起伏伏呼吸困難的樣子,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哪里,臉頰上還殘留著淚水,眉心處蹭了一塊皮應是栽下來時摔的。
地上落了吐出來的穢物。
“鑫哥兒!”太夫人驚呼走了過去,幾乎是跌坐在床上,眼淚落了下來。
析秋也心疼的看著,說不出話來。
蕭四郎將太醫(yī)讓進來,太醫(yī)立刻上去搭了脈,隨即臉色一變吩咐道:“取雄黃來!”
又是雄黃?難道和婁老太君一樣的情況?
太夫人臉色驟然冷了下來,她含著怒意問道:“可又是中了毒?”
太醫(yī)一邊將鑫哥兒胳膊露出來,在手腕上扎了一針,又在他的胸口扎了一針,才回道:“是!和婁老太君是一樣的病癥,俱是是中了毒?!?
太夫人緊緊攥了拳頭,目光冷冷的看了眼析秋,幾乎是咬著牙問太醫(yī)道:“那鑫哥兒沒有事吧?”太醫(yī)卻是面露鄭重,回道:“下官不敢不確定,要等了解毒后再?!?
這么說就是比婁老太君還要嚴重了。
眼下是鑫哥兒的身體要緊,大家都不再說話,析秋將目光從鑫哥兒身上收回來,敏哥兒一看到析秋,仿佛緊繃著的神經松了下來,哭著喊道:“母親!”
析秋心里疼惜,走過去抱住了敏哥兒,拍著他的后背道:“敏哥兒不怕,敏哥兒不怕,母親在這里!”晟哥兒也撲去太夫人懷里,太夫人抱著晟哥兒眼淚唰唰的落。
析秋怕兩個孩子吵著太醫(yī),又怕他們驚嚇倒,轉身吩咐冬靈和晟哥兒的奶娘道:“將敏哥兒和晟哥兒抱回去房里去,服侍他們早些歇著。!”
敏哥兒戀戀不舍的看著析秋,又滿臉擔憂的去看鑫哥兒:“母親,鑫哥兒沒事吧?”析秋摸著他的頭,安慰道:“沒事,你回去睡覺,明天一早鑫哥兒就沒事了?!?
敏哥兒不疑有他,由奶娘抱了出去!
岑媽媽泡了雄黃進來,太醫(yī)如同給婁老太君喂藥一樣,用漏斗朝鑫哥兒嘴里去灌雄黃。
灌了幾口,鑫哥兒便伏在床邊大吐起來,可人卻依舊是軟軟的毫無知覺,如同木偶一般。
太夫人在一邊著急的喊:“鑫哥兒,鑫哥兒!”
鑫哥兒毫無反應。
蕭延亦問太醫(yī)道:“怎么樣?”他也是面色凝重。
太醫(yī)沒有說話,低頭換了幾個穴位,用銀針淺淺的扎了幾針,額頭上已經是滿頭大汗:“小爺早產身子格外的弱,先天心肺功能不全,所以縱是毒素不強,但卻引起身體內其他的并發(fā)癥,就看今晚的反應現(xiàn)在還不好說?!闭f著站了起來,迅速寫了一張方子遞給蕭延亦:“請侯爺速速派人抓了藥來煎了!”
蕭延亦什么也沒說,接了藥方出門去吩咐人抓藥。
大夫人形色匆忙的來了,到床邊看了鑫哥兒,也是眼睛微紅去扶著太夫人,太夫人拍了她的手,道:“你來了!”
“我也是嚇了一跳,本想去您那邊看看婁老太君,卻又聽到鑫哥兒出事了!”看向太醫(yī)問道:“說是中毒,怎么會好好的中毒?”
太醫(yī)就看了眼蕭四郎,見他沒有制止,便開口解釋道:“是一種叫藜蘆的草藥,全株有毒根部毒性最強,誤食后會有胸悶,氣短,面赤,嘔吐之狀,甚至可能致死,但按婁老夫人和小爺?shù)陌Y狀來看毒素并不大,常人服用不至于致命,但由于兩人身體格外的虛弱,婁老夫人有心肌之癥,而小爺則是先天心肺之氣不足,所以反應上也劇烈一些!”
今天府里的吃食都是由析秋在照應打理,大夫人余光看了眼析秋,又問道:“那可知道毒素自何處而來!”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吃了草藥中毒!
太醫(yī)并不確定,目光就落在地上鑫哥兒吐出來的穢物上,頓了頓道:“按小爺和婁老太君各吐之物來看,兩人只同食了一樣東西?!彼聪蛭銮铮瑔柕溃骸八姆蛉?,今日席上可是上了一道藥膳?”
析秋面色坦然,點了點頭回道:“是!”說著一頓又道:“可是藥膳有問題,您可要驗一驗?”
主動要求太醫(yī)去驗。
太醫(yī)點頭回道:“若是還有剩余能讓下官瞧瞧,那是再好不過了?!蔽銮稂c了點頭,吩咐岑媽媽道:“去將晚上熬的藥膳端上來給太醫(yī)驗一驗?!?
岑媽媽早就面色發(fā)白,滿臉的不敢置信,藥膳是她一人經手的,又是做了多次,怎么會讓人吃了中毒!
可縱然心里有疑問,依舊是出了門去了廚房。
大夫人看向析秋,朝她微微點了點頭。
析秋眼中無人,目光落在床上的鑫哥兒的身上,吐過之后臉上潮紅和婁老太君一樣退了下去,可臉色卻是變的蒼白的如一張白紙一樣,睫毛如蝶翼般遮在臉上,小小的眉頭緊緊皺著,呼吸緩緩的她甚至感覺的到斷斷續(xù)續(xù)的停頓。
嘴里依稀能聽到呢喃聲:“娘娘”
太夫人心疼的,緊緊抓著鑫哥兒的小手,流著淚看著他,大夫人在一邊安慰太夫人,蕭延亦從外面進來,對太夫人道:“娘,時間不早了,您去四弟妹房里歇會兒,這里有我們!”
太夫人滿臉疲態(tài)的擺了擺手,聲音嘶啞的回道:“鑫哥兒這樣,我哪能歇的好!”
大夫人在一邊也嘆了口氣。
岑媽媽端著一個甜白瓷的碗進來:“這是晚上給幾位小爺送去的,和送去席上的是一個鍋里的?!闭f著看了眼析秋,析秋點了點頭指了太醫(yī)道:“讓太醫(yī)看一看?!?
“是!”岑媽媽應是端去桌上給太醫(yī)察看。
太醫(yī)便用里面的銀勺挑了一些放在鼻尖吻了一吻,又用食指沾了一些嘗嘗
所有人緊張的在等太醫(yī)的反應。
“沒錯!”太醫(yī)一錘定音:“婁老太君和小爺體內的藜蘆確系出自這藥膳之中。”
岑媽媽大驚失色,驚呼道:“怎么會,不會的這些出下鍋到出鍋都是經由我一個人的手,怎么會有毒。”
太夫人臉色已是徹底冷了下來,太醫(yī)擺著手問岑媽媽道:“藜蘆是藥,與人參黨參等物相生相克,你會不會不知這兩種藥的藥性,便誤將其放在一起去煮?”
“不會!”岑媽媽斬釘截鐵道:“奴婢雖是不識字,可是府里的藥膳都是張醫(yī)女配好了藥材送進來的,奴婢不會去動里面的藥材配方,都是直接入鍋,哪里會多放一樣藥材!”
如果按照岑媽媽所,事情也太過蹊蹺!
太醫(yī)也擰了眉頭沒了話,張醫(yī)女的大名大家都知道,她不可能將普通的藥材配錯,況且,藜蘆并不適合普通人補氣食用,他心里也覺奇怪,卻深諳內宅之事不敢再問。
“既是不會配錯,那為何其中又多了一味藜蘆?!碧蛉死浜鹊溃骸皝砣?,將岑媽媽綁起來,連著院子里所有人都綁了,給我細細的審!”
析秋擰了眉頭,卻沒有說話,太夫人既然存了懷疑之心,她不讓她查清楚,又怎么會有說服力,況且,她也覺得要查,必須仔細的查!不由轉頭去看蕭四郎,就見蕭四郎點了點頭,拂袖站了起來,沉聲道:“即是要查,自要好好的查!”說完,便對岑媽媽道:“你去將院中所有人集合到院子里來!”
算是反駁了太夫人綁人的話。
太夫人深看了蕭四郎一眼,卻沒有太多的驚怪,一向便是如此但凡有事他總是與她意見相悖。
岑媽媽失魂落魄的點頭應是,腳步踉蹌的出了門。
蕭四郎也是大步走了出去,衣袂帶風滿身的凌厲。
“祖母!”鑫哥兒忽然身體一抽,痛苦的喊了一聲,聲音從喉間發(fā)出來,嘶啞的讓人生憐,仿佛隔著很遠的距離,讓人想要抓住卻仿佛又從指間溜走!
太夫人大驚大喜,連忙低頭去和鑫哥兒說話:“鑫哥兒,鑫哥兒?!北闶沁B蕭延亦也是臉色微微一變,走了過去。
鑫哥兒卻是沒有更多的反應,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臉色越發(fā)的蒼白,眉頭漸漸松開,呼呼扇著的鼻翼慢了下來,呼吸越來越弱
“這是怎么回事?!碧蛉祟櫜坏迷S多緊張的抱起鑫哥兒在懷里,大驚失色的問道:“太醫(yī)你過來瞧瞧?!?
太醫(yī)三兩步走了過去,撥開鑫哥兒的瞳孔看了看,頓時臉色變的鐵青,太夫人見他這樣越發(fā)的沒了底,問道:“怎么回事?不是毒素清了嗎?”
太醫(yī)擰了眉頭,回道:“小爺身體孱弱,毒素雖輕可還是侵入了五臟六腑。”一頓,聲音里也露出難的鄭重:“恐怕此刻已引起代謝衰竭”
析秋聽著,卻是心中暗暗吃驚,太醫(yī)的意思是不是說鑫哥兒由于中毒,而引發(fā)了一系列的并發(fā)癥,譬如腎臟衰竭?
若真是這樣
她不敢想象。
“鑫哥兒。”析秋變了臉色,眼淚落了下來,看向太醫(yī)道:“怎么會這么嚴重,可有別的法子了?”
太醫(yī)臉色也是難看之極,搖了搖頭道:“下官也回天乏術!”一頓解釋道:“藜蘆毒性雖輕,可小爺?shù)纳眢w的太弱了!”
析秋緊緊握了拳頭,若是藜蘆真的是有心之人放進去的,那么對方真是好算計!
算準了鑫哥兒身體弱受不住毒性,算準了旁人沒事。
她去看鑫哥兒,小小的腦袋耷拉在太夫人的胳膊上,若不是胸口時有時無的起伏,仿佛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娃娃,臉上竟有死灰之氣。
大夫人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四弟妹!”她聲音里也透著顫抖:“快去請張醫(yī)女來,她不是游醫(yī)各處,定是有旁的大夫所沒有的見識和辦法?!?
現(xiàn)在便是死馬也要當活馬醫(yī),析秋轉身過來看著站在床前臉色如土的蕭延亦:“二哥,可否麻煩您派人去四象胡同請張醫(yī)女來!”
蕭延亦一怔,擰了眉頭沉重的點點了頭,又不舍的看了眼鑫哥兒,轉身出了門!
門外,剛剛還一片死寂,此刻已經滿院子低低的抽泣聲。
連翹跪在門口,滿臉的死灰!
若是鑫爺真的有事,她們今天守著的人一個也逃不了。
都是她的錯,岑媽媽說四夫人吩咐過不讓幾位小爺吃的,說是年紀小不能進補,可紫檀來看鑫爺聞了香味,她便從廚房端了兩碗過來,幾位小爺聞到香味吵著要吃,她便想吃一點應該也無事
沒想到,卻是出了這樣的大的事。
如果知道這樣,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們吃的。
連翹悔不當初,幾乎想要一頭撞死在門口,她小心翼翼在府里這么多年,事事仔細去辦從不敢馬虎!
沒想到只是幾個時辰而已,卻已經天翻地覆。
她透過門簾子去看鑫哥兒,她不相信下午還嬉笑可愛的鑫哥兒就這樣沒有了。
不可能,不可能!
太夫人緊緊摟著鑫哥兒,在他慢慢燒起來的額頭不停親著:“鑫哥兒鑫哥兒你不能有事,你千萬不能有事??!”
她好想他跳起來爬在她的背上,笑彎了眼睛喊她:“祖母祖母”的樣子
析秋也側開臉滿臉的眼淚,她好恨這里為什么不是現(xiàn)代,如若有先進的設備,鑫哥兒何至于此!
她沒有把握張醫(yī)女能救鑫哥兒,可是沒有把握也只能寄希望于她了!
房間里,只剩下幾人的哭泣聲。
院子里,蕭四郎沉冷的聲音便傳了進來,帶著凌厲之氣,沉重的腳步在院子里跺著,有幾個年紀小的丫鬟已經癱坐在地上
時間格外的漫長,仿佛一分一秒都在熬著,析秋仔細去想今天一天發(fā)生的事情。
她不相信岑媽媽會犯錯,那么會是誰對藥膳做了手腳?
不期然的,她便想到那個人
正在這時,門簾子被紫檀掀開,二夫人走了進來,步履蹣跚滿臉的不敢置信:“這這是怎么了?!?
太夫人眼淚流的更兇,二夫人便去問太醫(yī):“怎么了這是,快說話!”很著急的樣子。
太醫(yī)就簡略的將前應后果說了一遍,二夫人面色一變,踉蹌了一下幸有紫檀扶著,她落了眼淚面色慘白的道:“娘,不如去宮里多請些太醫(yī)來吧,劉太醫(yī)一個人知道畢竟有限,人多了會診后總有法子的。”說著上去握住鑫哥兒垂著的小手,冰涼的毫無溫度的小手道:“總不能看著他這樣”
太夫人已經無力再說多余的話,她疲累的道:“你看著辦吧!”
二夫人看向太夫人,就感覺道仿佛這半會兒的時間,她的兩鬢就多了許多的白發(fā)!
是她的錯覺嗎?
太夫人果然在意鑫哥兒,她不由摸著自己的肚子,回頭對紫檀吩咐道:“你親自去外院,讓胡總管再去宮里,拿了我名帖,不管有幾位太醫(yī)在值班,一律請了過來!”
宮里的當值的太醫(yī)不管貴胄功勛自是不能請,請來的都是不當值的,二夫人卻是要將當值的一起請來!
也只有她能做得到吧!
很緊張鑫哥兒的生死。
析秋靜靜的看向二夫人,仿佛不認識她一樣,就這樣看著
二夫人一愣,仿佛注意到析秋的視線,回頭過來看她,問道:“四弟妹你臉色不好,快坐在一邊歇一歇。”
“我沒事?!蔽銮镎Z氣溫和的回道:“二嫂雙身子也要多注意才是?!鞭D身吩咐春柳:“給二夫人搬了椅子來?!?
大夫人淡淡的,看了眼析秋。
“鑫哥兒!”驟然間,太夫人驚呼一聲,搖著鑫哥兒道:“鑫哥兒,鑫哥兒你不要嚇祖母啊!”
析秋轉頭去看,就見剛剛還有微弱起伏的胸口,此刻已經平靜下來,她沖過去撫上鑫哥兒的額頭,觸手竟是燙的駭人!
蕭延亦大步從外面進來,看著房里的情景,身體仿佛定格了一般,愣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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