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錚暗贊父親果然了得,這么快便舉一反三了,笑道:“孩兒知道了,不過開國九大世家如今僅余三家,方家又歷代皆為文臣,看來只能以楚王兩家為主了?!?
楚名棠一哂,道:“若論戰(zhàn)功,郭懷殲滅胡蠻十萬大軍,斬殺其大單于,絕不在本朝任何一人之下,你二人可把他也捎上,免得他人說我楚家心胸狹隘?!?
戰(zhàn)爭的宣傳機器轟隆隆地開動了,楚錚暗道,忽又想起一事,道:“父親,此舉乃前人所無,巧彤忙碌一月也只可讓京城中人看到。不如由吏部和禮部同命各縣選派十人至京,在京中排練嫻熟后再回各地,在半年內(nèi)力爭使大趙多數(shù)百姓看到此戲。”
楚名棠點點頭,道:“此事明日上朝為父便吩咐成奉之等人著手去辦?!?
蘇巧彤說道:“楚伯父,小女子認(rèn)為戲中女子需要由女子來演,朝廷傳命應(yīng)特地提及此處。”蘇巧彤前世最為反感男性花旦,每次在電視上看到就起雞皮疙瘩,既然自己開創(chuàng)了戲曲先河,定不讓再有此事發(fā)生。
楚名棠方才只覺新奇,未曾考慮到此處,此時聞有些猶豫,趙國男女之防雖并不甚嚴(yán),但在大庭廣眾之下非親非故的青年男女同臺而立并以夫妻相稱,的確有些過份了,朝中一幫儒家弟子不知又要怎么說了。
楚錚明白蘇巧彤的意思,也道:“父親,巧彤之有理。此戲需逼真才可感動世人,試想一大男人在臺上做嬌嬈女子狀,恐怕臺下之人未看就已先笑翻了。”
楚名棠嘆了口氣,道:“這樣吧,蘇姑娘先將此戲盡快排練出來,等到朝中大臣們看過后再做決斷?!?
楚名棠踱了幾步,忽道:“錚兒你先下去,為父有話要問巧彤?!?
楚錚知父親不會無緣無故便召蘇巧彤至此,無奈地說道:“孩兒遵命?!?
楚錚走后,面對著當(dāng)世第一權(quán)臣,蘇巧彤心中著實有些不安,秦王雖是一國之君,但他對自己存有愛慕之心,在其面前倒也能應(yīng)付自如??稍诔拿媲疤K巧彤自覺一無所恃,秦國天機閣內(nèi)關(guān)于這位趙國太尉的資料整整放了幾大柜子,蘇巧彤曾詳細(xì)看了不下數(shù)十遍,此人從一楚氏旁系貧家子弟官至太尉之職,掌控趙國朝政大權(quán),殺伐決斷,心狠手辣,除了有些懼內(nèi)外幾乎沒有任何弱點。也許他才是當(dāng)世真正的梟雄,楚錚與之相比終究還是稚嫩了些。
楚名棠坐了下來,說道:“蘇姑娘,本相久聞西秦兵馬大元帥薛方仲有一義女,才華絕世,深得秦王器重,以弱冠之年便執(zhí)掌天機閣,只是沒想到還會與你有見面之日。”
蘇巧彤干笑道:“楚伯父過獎了。”
楚名棠搖頭道:“本相所說絕非過譽之辭。蘇姑娘應(yīng)知本相生平宏愿便是滅秦齊吳三國,使中原重歸一統(tǒng),自任太尉以來,本相派往西秦共七批細(xì)作一百二十二人,卻僅有一十三人生還。整整三年,與一人較量從未占過上風(fēng),實是本相生平僅有之事?!?
蘇巧彤小心翼翼地說道:“楚伯父,秦不同于趙,昔日世家余孽時刻不忘刺殺秦王,因此天機閣眼線遍布咸陽城,任何外來人士都難以隱藏,而非僅小女子之功。且小女子費盡心機,仍讓這十余人逃出咸陽城,還帶走了秦國東線各級將領(lǐng)名冊,說起來還是小女子輸了一籌。”
楚名棠微微一笑,道:“此事怕是蘇姑娘有意為之吧,當(dāng)時本相真正想要的是秦國東線兵力部署詳圖,那些人帶回的卻是張仿制的,是否出于姑娘之手?”
蘇巧彤松了口氣,輕笑道:“楚伯父果然看出來了,方才小女子還不敢提及此事?!?
楚名棠目帶贊許之色,道:“此事本相若還需蘇姑娘暗中提醒,那真可算完敗于你之手了。”
蘇巧彤道:“楚伯父雄才大略,無論運籌于朝堂還是決戰(zhàn)于沙場,皆從未遇敵手,小女子只在雕蟲小技之處略有所得,與伯父相比實是望塵莫及。”
“于小節(jié)可觀大處,蘇姑娘過謙了,”楚名棠神色忽變得肅然,說道,“不過本相有一事始終不明白,蘇姑娘,秦王可給予你的遠(yuǎn)勝錚兒,只要你愿意,榮華富貴垂手可得,又怎么會鐘情于乳臭未干的錚兒?毋要再說你本是平原城人氏,這等話本相是不信的?!?
蘇巧彤心中咯噔一下,這應(yīng)是楚名棠對自己最后的考驗了,也是最緊要的一次。楚錚杜撰自己乃是他兒時在平原城的舊友,原本只是說給柳輕如和武媚娘聽的,沒想到蒼樂山之事突然敗露,柳輕如無奈之下只好將此告知了楚名棠夫婦。但要取信楚名棠又談何容易,楚名棠若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就算編得再怎么天衣無縫也無濟于事。
蘇巧彤低著頭,心思飛轉(zhuǎn),忽然心頭一動:楚夫人上哪兒去了,她今日應(yīng)該并未出府,以楚夫人對楚錚的疼愛,楚名棠訓(xùn)斥楚錚,她應(yīng)該在場才是,莫非
蘇巧彤偷偷瞥了一眼,只見書房內(nèi)室之門掛著門簾,心中頓時有了數(shù),坦然一笑道:“楚伯父,小女子身世之事,楚公子亦是一片苦心,他如何說小女子也就如何應(yīng)了?!?
楚名棠有些意外,沒想到蘇巧彤徑直就承認(rèn)了,不由冷哼一聲:“果然不出本相所料,那你既是深得秦王寵愛,為何要來我大趙?”
“秦王確是欣賞小女子之才,更愿立小女子為妃。身為一女子又有何權(quán)來選擇,西秦女子二八年紀(jì)便可成婚,小女子年已十九,先前多次拒絕入宮,各般借口都已用盡,眼見再也無法推脫,便找了個借口前來趙國,只想拖一時是一時?!?
楚名棠問道:“那你究竟為何不愿進宮?”
蘇巧彤苦笑道:“楚伯父對小女子想必有所了解,應(yīng)知小女子雖是薛方仲義女,但本是一個山村孤兒,一入宮門深似海,以此身世在宮內(nèi)如何處之?秦王愈是寵愛,愈會招人忌恨,何況歷朝歷代對后宮涉政極為忌諱,義父薛方仲亦因此對小女子極具戒心。至于榮華富貴,楚伯父認(rèn)為小女子會貪圖這些嗎?”
楚名棠想了想,道:“不錯,以你之才,定是期望能大展宏圖,不會甘心只用于嬪妃之爭。可這也不足以說明你為何要委身于錚兒,況且你也該知錚兒未必能立你為正室?!?
蘇巧彤輕嘆一聲,道:“此事說來極為玄妙,楚伯父未必會相信。若要怨只怨上蒼為何讓小女子生在了秦國,而非大趙?!?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楚名棠不解道:“蘇姑娘此何意?”
蘇巧彤雙目茫然,輕聲道:“楚伯父可否相信緣分這一說?”
楚名棠尋思片刻,皺眉道:“‘緣’之說似是佛家的論吧,本相略有耳聞。”
“小女子方到京城便遇上了楚公子,初次相見竟感心頭悸動,覺得此人備感熟悉,只是當(dāng)時心中仍存敵意未曾細(xì)想。到后來二人斗智斗謀,日子久了,一顆心兒竟似系緊他了,也許這便是前世的緣分吧?!闭f著說著,蘇巧彤聲音愈加低微,最后幾乎細(xì)不可聞。
楚名棠冷笑道:“似你這般所,此事也太過兒戲了吧?!?
蘇巧彤直起了身子,道:“楚伯父,兩情相悅是沒理由可講的。當(dāng)年您只一個貧家子弟,夫人身為王家長女,身份之尊世間無幾人可比擬,卻偏偏傾心于楚伯父,在外人眼中亦似不可理喻。”
楚名棠一怔,細(xì)想一番確有些道理,當(dāng)年他與郭懷只是兩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夫人為何會喜歡上自己,楚名棠直至今日仍有些不解。
楚名棠沉吟片刻,道:“蘇姑娘,以你之是為情而留在大趙,可恕本相直,據(jù)本相所看,錚兒身邊幾個女子中,他對你并無特別之處,至多持平而已,這又作何解?”
蘇巧彤一驚,隨即心中一酸,居然連楚名棠都已看出了這點。
楚名棠盯著蘇巧彤,看她如何能自圓其說。不料這女子竟垂首小聲抽泣起來,哽咽著道:“楚伯父是在取笑小女子厚顏么?”
楚名棠并未為其所動,淡淡說道:“本相并無此意,只是對此不解罷了?!?
蘇巧彤拭了淚,道:“小女子對此亦是心知肚明??赡怯秩绾危訛榱诵∨又乱呀?jīng)傾其所能,何況輕如姐和敏公主與公子相識多年,小女子至上京城不過數(shù)月,又有何資格與之相爭?!?
楚名棠一哂道:“此在他人說來倒也有些道理,可蘇姑娘你又豈是甘居人下之輩?”
蘇巧彤輕聲道:“楚伯父此乃是針對世間男兒,可女子的心頭最重的仍是一‘情’字,縱使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到頭來難道也能封侯拜相不成?”
蘇巧彤口口聲聲咬定一個“情”字,楚名棠一時也無計可施,冷哼一聲道:“錚兒這毛頭小子膽大包天,行事不顧后果,你若真傾心于他可算異數(shù)了。”
內(nèi)室突然也傳來一聲冷哼,聲音雖小,但蘇巧彤一直留心著,又見楚名棠忽神色有異,不由暗想,楚夫人果然在里頭,便說道:“伯父對楚公子之評價差矣。小女子在西秦可以說目無余子從不服人,沒想到來到趙國遇見公子后居然步步受制,足以說明公子之能?!?
蘇巧彤忽含淚帶笑道:“小女子聽說世間為人父母者眼中,自家孩兒總是最好的,唯有像公子這般天縱奇才卻例外,楚伯父內(nèi)心雖亦承認(rèn)楚公子之能,但平日卻總撿其不足之處加以訓(xùn)斥,致使公子在楚伯父面前噤若寒蟬,此般心態(tài)頗有玩味之處?!?
楚名棠有些尷尬,連咳數(shù)聲正待開口,只聽一陣笑聲傳來,楚夫人從內(nèi)屋走出,說道:“巧彤說的極是,別家孩兒若有出息,其父母定以之為榮,唯有老爺對錚兒百般挑剔,妾身亦早已對此不滿?!?
蘇巧彤起身襝衽道:“參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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