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名棠是北趙著名的才子,學(xué)識淵博,而吳安然在江湖上人稱“魔秀士”,是魔門少有的文武全才的人物。楚名棠在學(xué)識略勝一籌,但吳安然闖蕩江湖多年,走遍天下,一些獨到見解也讓楚名棠贊嘆不已。這頓飯賓主相甚歡。楚名棠見吳安然確是有才華之人,先前的一些懷疑頓時淡了許多。
吳安然滿臉通紅,沖著楚名棠說道:“大人放心,令公子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楚名棠也是酒意上涌,卷著舌頭說道:“一切全拜托先生了。”他全然不知如果不是楚錚天生異稟,恐怕楚府此時已經(jīng)在辦喪事了。
吳安然灌飽了黃湯,看著面前的楚錚,越看越是歡喜。
楚錚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不自然地側(cè)了側(cè)身子。
吳安然蹲下來,拍了拍楚錚的小肩膀,笑著說道:“五公子,要不要跟伯伯學(xué)功夫?”
楚錚看著他,澀然說道:“功夫?”
吳安然一愣,不是說這孩子醒后從不說話嗎。不過他也不太在意,這樣反而容易溝通了。
“什么功夫。”楚錚又問道。
“功夫就是,”吳安然覺得對著小孩子有些難以說清楚,“就是練好了,可以殺欺負(fù)人的?!彼闹邪底钥嘈Γ约菏裁磿r候?qū)θ诉@么溫柔過,居然還自稱“伯伯”。
見楚錚仍是一副茫然的模樣,吳安然干脆站起來,體內(nèi)真氣運轉(zhuǎn),說道:
“看好了?!?
吳安然伸手向桌上的茶壺一虛抓,一股茶水從壺嘴激射而出,那壺茶是用大趙國最負(fù)盛名的云山綠茶所泡制,茶水碧綠清透,在空中煞是好看。茶水快到胸前時,吳安然兩掌虛抱,茶水頓時在兩掌中間凝成球形,滴溜溜的亂轉(zhuǎn)。稍過片刻,吳安然突然左掌虛托,右手兩指一并,電光石火間點向水球,水球應(yīng)指而散,形成道水流,如一條綠龍,隨著他的手指在空中舞動,時而翱翔在九霄之上,時而盤旋于深海之中。
吳安然看了看楚錚,只見他半張著嘴,愣愣地站在那兒,顯然是看呆了。
吳安然心中得意,忽然眉頭一皺,臉上突然抹過一縷潮紅,兩指朝楚錚一揮,那條綠龍向他直射而去,幾乎要碰到楚錚鼻尖時,“?!钡匾宦曒p響,頓時散成一片水霧。
吳安然微笑負(fù)手站立著,瀟灑無比。其實他是有苦說不出,為了吸引這未來的徒弟上勾他真拼了老命了。那道水流射向楚錚是他實在控制不住了,最后一下用“幻天掌”掌力將水流震散,更是讓他舊傷復(fù)發(fā)。
不過所幸沒出什么丑。吳安然矜持道:“這種功夫,你要不要學(xué)?”
楚錚興奮地說道:“愿意?!?
吳安然點了點頭道:“那好,明天開始我教你筑基的一些心法?!闭f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出了門沒走幾步,吳安然一口血忍不住就噴了出來。
※※※
自從吳安然來后,楚錚病情似穩(wěn)定了許多。這一天他躺在草坪上曬著太陽,楚夫人為他煎藥去了,幾個丫環(huán)知道他除了夫人之外,不讓任何人接近,只好都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他。
“喵?!?
楚錚轉(zhuǎn)頭一看,一只雪白的小貓在不遠(yuǎn)處望著他。
楚錚沖它招了招手。
那貓似乎也認(rèn)得他是小主人,走到楚錚旁邊躺下了。
楚錚撫摸著它,說道“我記得你是她養(yǎng)的,在那小孩的記憶里,你叫雪玉吧?!?
雪玉瞇著眼睛,沒有理他。
楚錚笑了笑,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懂我說話,但我想就算你有人的智慧,也不會明白我在說些什么,這世上也不可能有人能聽得懂。在我那世界里,這種語叫‘漢語’,是一個擁有五千年歷史的民族所使用的語?!?
“很奇怪吧,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來這里,又怎么來到這里。我在那世界是一個政府的公務(wù)員,有著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個溫柔的妻子,一個聰明的孩子,工作也還比較順心。那天市里的一個副市長要去美國考察,我也有幸成為考察團(tuán)的一員,不過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是個極大的不幸吧?!?
“在美國玩得很開心,我給妻子買了瓶‘no.5’的香水,給孩子買了好多玩具,到了飛機(jī)上才發(fā)現(xiàn)不少玩具背后居然印著‘madeinchina’,呵呵,出國居然買了國內(nèi)的產(chǎn)品,當(dāng)時我想,回去肯定要給老婆笑話了?!?
楚錚看了看雪玉,它正在用爪子撥弄著地上的草根。
“飛機(jī)起飛了,一切都很正常,沒多久我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突然一陣強(qiáng)烈的震動把我驚醒了,機(jī)上的乘務(wù)員平靜的告訴我們,飛機(jī)遇到一些小故障,正在排除中,請乘客們再檢查一下安全帶。機(jī)艙里的人馬上就亂開了,誰都知道飛機(jī)失事是什么后果。廣播里不停地勸說大家安靜,可沒人理會。我向艙外望去,明顯地可以看到飛機(jī)在不停地下降。那乘務(wù)員就在我對面坐著,看得出她也十分恐懼,她覺察到我在看她,連忙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還沖我笑了笑,只可惜那笑比哭還難看。我馬上明白了,我可能在劫難逃了。這時廣播里也讓乘客們穿上海上救生衣。穿好了救生衣,我打開手機(jī),顫抖著撥妻子的電話,好不容易撥通了,傳來的卻是‘對方已關(guān)機(jī)’的聲音,撥家里電話,也是盲音。我大聲的咒罵著,那乘務(wù)員在旁邊用公式化的語勸說我不要在飛機(jī)上用手機(jī),我沒理會她,開始給妻子發(fā)短信?!?
“將最后一條短信‘我愛你,永別了’發(fā)送出去后,我癱在坐位上,對那乘務(wù)員說,你要不要打個電話,這可能是你人生最后一刻了。她猶豫了一下,說道,剛剛我沒有阻止你,已經(jīng)違背了我的職責(zé),我不再違反規(guī)定了,既然選擇了這個職業(yè),就已經(jīng)有面對這種危險的準(zhǔn)備。我倆對望著,等著死亡的來臨。不一會兒,飛機(jī)墮在海面,我也被震昏了過去?!?
“醒來時,發(fā)現(xiàn)我居然沒死,一個人泡在海水里。海上的風(fēng)浪很大,我只能向老天祈求會有人來救我,但始終沒人來。在海上漂流了近兩天后,我終于絕望了,朦朧中看見海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沒多久我便給卷了進(jìn)去,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沉睡了多久,一陣劇痛把我驚醒了,我開始有知覺了,聽到有些人在講一些奇怪的語,但我卻怎么也不能睜開眼睛。過了一會兒,有個稚嫩的聲音在我耳邊說著什么,我試著去探索那聲音的來源,突然一股龐大的力量將我吸了過去,那聲音也驚慌的大叫起來,那感覺很奇怪,現(xiàn)在想來,象是在融合?!?
楚錚拍了拍雪玉的頭,說道:“知道嗎,你的小主人與我融合時喊著‘媽媽,小五兒怕,爸爸,快來救我’,我當(dāng)時不知怎么聽懂了,想起了我的孩子,也與你小主人差不多大,那時我心痛極了,我想幫他,但我不知道怎么做,只好拼命地掙扎著,卻只聽著他的聲音慢慢沉寂下去直至消失。我覺得是自己是個鄶子手,是我將那孩子殺死的,但我根本不想傷害他的?!?
楚錚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jīng)在這軀體里了。我渾渾噩噩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看著面前人來人往,看我,跟我笑,說著我從未聽過的一種語,但我偏偏還聽得懂!”
“我想了好久,終于有些明白了。雪玉,可能是我不知怎么進(jìn)入你小主人的身體,而且與他的思維融合了,所以我也聽得懂這世界的話,府里的人我也一個一個記起了他們的身份,這種不可思議的事發(fā)生在我的身上,也不知幸還是不幸。我只知道,我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見不到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了?!?
“唯一讓我有些安慰是我逐漸覺察到,你的小主人似乎并沒有消失,雪玉,那晚你的女主人頭部磕得鮮血直流的時候,他完全蘇醒了,我清楚的感覺到他的焦急、心痛,還有對他母親的慕孺之情,他的力量突然變強(qiáng)大起來,控制著這個軀體,靜靜的躺在他母親的懷中直至睡去。”
“再次醒來時,依然是我控制著身軀,可能是我的力量比較強(qiáng)大,再次將他壓制了?,F(xiàn)在這個軀體中,既有你的小主人楚錚,又有我,我中有他,他中有我?!?
楚錚怔怔地望著天空,突然有個大膽的念頭,低頭對著胸口輕輕說道:“你,現(xiàn)在能聽到我說話嗎?”
楚錚連問了幾次,突然覺得心靈深處突然顫動了一下,不由笑了:“你果然能感覺得到,我能幫你什么嗎?”
過了很久,楚錚說道:“好,我答應(yīng)你,以前我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以后這世上只有小楚錚。放心吧,我不會再讓你父母擔(dān)心了。”楚錚俯身抱起雪玉,點了下它的鼻子:“今天我跟你說了許多,你可要保守好秘密喔。”
雪玉爪子連撓了幾下,似乎對這動作很不喜歡。
“小五,應(yīng)該吃藥了。”楚夫人已煎好藥,端著走了過來。
楚錚忍不住皺了皺眉,那蔡先生開的方子里面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東西,居然能混合成世上最苦的東西,想了想眼中突然露出頑皮之色,苦著臉說道:“娘,小五兒肚子餓,不吃藥。”
楚夫人下意識的說道:“乖,先吃藥”
“啪”
楚夫人手中的藥碗掉在地上。
楚錚心中大叫一聲:耶,可以不用吃藥了。
楚夫人俯下身子,雙唇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娘沒聽錯吧,小五兒,你剛剛說話了?”
楚錚看著楚夫人,一字一字地說道:“娘,小五兒餓了?!?
楚夫人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將楚錚緊緊地?fù)г趹牙铮怀陕暎骸靶∥?,你終于又說話了,你知道娘這些天多為你擔(dān)心啊?!?
楚錚靠在楚夫人溫暖的懷里,心底深處傳來一種感覺,似雀躍、似翻滾,無以倫比的快樂著,不禁默默地說道:我真羨慕你,有一個那么愛你的母親,放心吧,既然無意中占了你的軀體,她也就是我的母親,我會好好孝順?biāo)摹?
不知過了多久,楚夫人突然驚叫道:“糟了,藥打翻了,娘再給你煎一碗?!?
楚錚一急,大叫:“不要,那藥好苦?!?
楚夫人勸道:“小五,藥還是吃,蔡先生說過這藥要吃一個月的?!?
楚錚搖著楚夫人的手,撒嬌道:“不嘛,娘,我已經(jīng)全好了?!毙睦锿蝗桓械接行┎豢伤甲h,自己怎么做出這樣的動作,還會撒嬌,而且做得如此自然?難道自己不但融合了小楚錚的記憶,連他的性情也一并繼承下來了。不過這樣也好,這軀體原本就是一個小孩,如果以原來心態(tài)太過成熟,而且過于與眾不同,很容易引起別人的疑心,不如就當(dāng)是再過一遍童年好了。反正原來的自己只剩一個靈魂,軀體恐怕早已灰飛煙滅,肯定已經(jīng)回不去了,就把那些當(dāng)成一場夢吧,也正好圓了心底那孩子的心愿,不再讓眼前的母親憂心。
心結(jié)既然解開,楚錚更是拖著拽著不讓楚夫人走。
沒辦法,楚夫人只好打消了逼他吃藥的念頭。
楚夫人突然心中一動:“小五,我們?nèi)タ茨愀赣H好不好?”
楚錚眼珠一轉(zhuǎn),頓時猜到楚夫人所為何事,拍手叫好。
楚名棠此時正在書房處理著府衙送過來的公文,連著這么多天沒去府衙,公文已經(jīng)積了高高一堆了;吳安然則坐在一旁翻看著楚名棠搜集來的孤本古典文集,看到精彩處,不時擊節(jié)贊嘆。
楚名棠心里還想著昨日宮里的琳貴妃差人送來一封家書,暗示近期朝庭將有較大的人事變動,要自己多上奏折,讓皇上注意到自己,不要過分指望在京城的楚家能幫多大的忙。
楚名棠啞然失笑,別人都認(rèn)為自己是楚家子弟,可自己什么時候指望過楚家,楚家又什么時候幫過自己。
楚家是北趙三大世家之一,其祖楚先行更是太祖的誓血而盟的兄弟,戰(zhàn)功赫赫,太祖更曾立下誓:“本王子孫不得殺楚家一人?!闭f歸說,太祖對楚先行還是相當(dāng)忌諱的,不斷削減其兵權(quán)。楚先行心如明鏡,干脆提前退隱,還勸自己部下一大批將領(lǐng)跟他一起卸甲歸田,此舉倒也令太祖心存歉意,與楚天行依舊情同手足,并封他為逍遙王,楚先行拒不接受,連上七道奏折給太祖將自己降成了逍遙侯。而一些不識進(jìn)退的如黃、謝、林三家,太宗即位前便給誅了個干干凈凈,雞犬不留。
北趙建國近兩百年來楚家亦是幾度起落,甚至還曾被逼歸隱山林,幸虧族內(nèi)又出現(xiàn)數(shù)位杰出人物,才又重返京城得以重用。如今北趙建國初的九大世家只余下楚王方三家,這三家相互牽制,這些年來保持一種微妙的平衡。楚名棠則出生于楚家一個遠(yuǎn)房旁支,而且與京城楚家的大公子當(dāng)年還頗有一些恩怨,因此楚家對他一直若即若離。楚名棠能任平原郡太守,真正出力為之的是他妹妹琳貴妃和夫人王氏的娘家,也就是朝中另一世家大族王家??稍诔写蟪紓兛磥?,楚名棠身后有著楚王兩家的背景,在后宮又有琳貴妃為之撐腰,而他本人又精明強(qiáng)干,手段老辣,讓這樣的人到朝中,恐怕日后都他們沒有立足之地了,因此竭力阻止楚名棠入朝。
楚名棠深知前面仕途艱難,楚家未必愿意幫自己,王家歷來人丁單薄,其勢力并不在朝堂之上,自己當(dāng)這太守王家已是竭盡所能了,妹妹琳貴妃畢竟身處后宮,不能干政是朝廷律法上寫得清清楚楚的。
楚夫人領(lǐng)著楚錚走了進(jìn)來,見過了楚名棠。
楚名棠揉揉眉心,喝口茶,問道:“夫人有何事。”
楚夫人眼中露出狡黠之色,與楚錚相視一笑。楚錚大聲說道:“小五兒見過父親?!?
楚名棠一口茶“卟”地噴出來,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兩人。
楚夫人站在一旁,笑彎了腰。
楚名棠走了過來,猛的抱起楚錚,在書房內(nèi)轉(zhuǎn)著圈,放聲大笑,直叫:“好,好?!?
楚錚隱約見到楚名棠眼角淚光閃動,心中默默想道:這爹爹其實也不錯。
楚名棠將楚錚放下來,向正在一旁發(fā)呆的吳安然拱手說道:“多謝吳先生,多謝吳先生!先生醫(yī)術(shù)果然高明,真是手到病除。”
吳安然木然還禮道:“好說,好說?!?
其實在場最驚訝的反而是吳安然,他清楚自己根本就沒做過什么。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心中疑惑:難道“大搜魂手”還真能治得了病?
不過這樣也她,起碼不用擔(dān)心楚錚以后會不會是一個宗師級傻瓜,而且現(xiàn)在看來楚名棠對自己十分感激,也很信任,正好可以名正順的將楚錚收入自己門下。
吳安然拿主了主意,便故作憂慮對楚名棠說道:“大人,小公子恢復(fù)了神智,顯然昨日在下治療收到了效果,可在下還是擔(dān)心小公子的病情會不會反復(fù)?!?
楚夫人夫婦一驚,覺得他說得有理,楚夫人急道:“那該如何?”
“記得昨日曾說過,在下有一些祖?zhèn)餍奚眇B(yǎng)性的功夫,對公子的病情應(yīng)該很有效,不過,”吳安然面露難色,“家有祖訓(xùn),功夫不得外于傳外人,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