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饼R伍收起長弓,回過頭來惋惜地說道:“那狗官逃得可真快?!?
何勝男心中忽然一凜,轉(zhuǎn)身向后看去,只見趙軍似被方才那輪箭雨所懾,停下了腳步,可她心里的不安卻越來越濃,就如她兒時與呂問天流浪在草原上被餓狼窺視著的感覺,這種感覺已經(jīng)很久沒出現(xiàn)過了,但何勝男對此深信不疑,就是憑著這種感覺,夫妻二人才多次躲過了野獸的利爪和對頭的暗殺。
“大嫂,怎么了?”
何勝男搖了搖頭,正待開口,突然臉色大變,抬起一腳將齊伍蹬落馬下,自己也順勢縮身躲到了馬腹一側(cè)。幾乎是同時,一道黑光帶著凄厲的尖嘯聲從齊伍的馬背上掠過,從一個灰胡兒郎的后心直穿而出,那人被一股巨大的沖力帶得飛了起來,連慘叫聲都未叫出口,瞬間便斷了氣。那道黑光卻并不停頓,又穿透了一人后,深深地扎在另一人后背上。
何勝男沒有上馬,喝道:“眾兒郎,屈身藏于馬側(cè),不得回頭,速離開此地。齊三弟,你與幾人帶上方才死去兄弟的尸首,不得遺棄?!?
趙軍陣內(nèi)。楚錚見方才那箭并未建功,也是大感意外,暗想那婦人反應如此機敏神速,定是馬賊的重要人物,便又取過兩枝鐵箭,一枝夾于兩指間,另一枝張弓搭箭,此次不再猶豫,對準了何勝男的坐騎射去。
何勝男聽得又有尖嘯聲傳來,無暇細想,連忙松開韁繩縱身而起,雙足剛及地,只聽背后愛馬哀鳴一聲,仆倒在了地上。何勝男心頭一酸,對北疆兒女來說,胯下良駒是他們最心愛之物,有如自己的第二性命一般。但她也知此時不是悲傷的時候,不敢停留,縱身足尖在前面一人的馬背上一點,幾個騰躍,便不見了蹤影。
楚錚見狀,第三箭也懶得射了,羿王弓所配的箭矢乃是特制的,一共才十來枝,雖說到了北疆大營還可以請鐵匠打造,但拿來射殺小嘍羅也太奢侈了些。
忽聽有人由衷贊道:“楚將軍真是好箭法。”
楚錚回頭,見李元宗和衛(wèi)泰站在后身,李元宗死死盯著他手中的羿王弓,羨慕之情溢于表。
楚錚笑道:“李元宗,本將軍早就說過,你若能拉開此弓,便借你用幾日,怎么今日還想試試?”
李元宗沮喪地說道:“多謝將軍好意,都已經(jīng)試過多次了,末將至多也只能拉開第二重?!?
衛(wèi)泰稟報道:“楚將軍,被困的那些賊人已被全殲,馬賊援軍已經(jīng)向這邊趕來,我等還是撤入林中吧?!?
楚錚向遠處望去,只見山崗下的馬賊急速馳來,幾乎連面目已經(jīng)清晰可見,點了點頭道:“我軍傷亡如何?”
衛(wèi)泰稟報道:“傷了三十幾人,但無一陣亡?!?
楚錚滿意地說道:“好,不愧為黑騎軍。眾軍士,保持陣形,緩步后撤?!?
呂問天在山崗上見從林中沖出大批趙軍,他擔心妻子,急忙率其余人馬前來接應。兩軍會合后,青衣盜首領呼魁見其中無一自己人,怒道:“呂首領,你那夫人究竟是何意,我那些兒郎被困在其中,她為何見死不救?”
呂問天冷聲說道:“呼首領,即便是呂某領兵亦是如此。你也應看出先前那兩隊騎兵乃是黑騎軍,你這幾百人算是折定了。何況還另有數(shù)千手持盾牌的步兵,他們雖不似北疆之人,但亦可看出其訓練有素,勝男他們?nèi)糍Q(mào)然沖上前去,豈不成了趙軍的箭靶子?!?
旁邊一人幸災樂禍地笑道:“是啊,事已成定局,還請呼首領節(jié)哀順變?!?
呼魁怒不可遏,拔出腰刀直指那人:“郎昆,這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那郎昆并不退讓,慢慢抽出腰刀,道:“呼魁,你居然還敢在我面前拔刀,我們白狼盜與你們青衣盜恩怨多著呢,也好,今日你我正可一決生死?!?
呼魁氣勢頓挫,白狼盜雖人不滿千人,但“白狼”郎昆的武功在北疆草原絕對可以排在前五,絕不是他可力敵的。
“夠了!今日請你們來不是為了了結(jié)恩怨的?!眳螁柼炜戳丝?,竟未見何勝男身影,心中不由一沉,喝道:“夫人何在?”
“大哥請勿擔心,妾身在此?!焙蝿倌袕年囍凶吡顺鰜?。
呂問天松了口氣,又感到有些奇怪,問道:“勝男,你的馬呢?”
何勝男咬牙道:“死了,被一趙軍將領射殺了?!?
眾人都是一驚,在北疆草原上,何勝男的名聲絕不在呂問天之下,而灰胡兒也是他們夫妻二人共同締造,兩人的武功也在伯仲之間,常有人開玩笑道幸虧呂問天和何勝男是一男一女,還可結(jié)為夫妻,否則依北疆人的性子,為這灰胡兒的首領之位兩人非分出個高下生死不可。
朗昆不由問道:“大嫂,那人是誰?難道是黑騎軍邱亦生那狗賊?”
何勝男搖頭道:“絕對不是,邱亦生與他相比差遠了。三弟,將那三位死去的兄弟抬來?!?
齊伍與幾人將那三具尸首抬了過來,何勝男道:“大哥,眾兄弟請看,這三人是被那人同一枝箭所射殺?!?
眾人倒吸了口涼氣,紛紛圍了過來。只見有兩具尸首前胸后背都有一碗大的傷口,甚是可怖,足見那箭之威。
齊伍將插在另一尸首上的鐵箭拔下,拭干血跡交給呂問天,說道:“這一箭原本是對小弟而來,若不是大嫂相救,小弟恐怕再也見不著大哥了?!?
呂問天接了過來,將那枝箭翻來覆去看了數(shù)遍,默然不語。
何勝男仍是心有余悸,道:“妾身從未見過如此霸道的箭法,幾乎聲到箭到。不是妾身說句泄氣話,北疆大營當年圍剿我四大寇時,此人若在軍中,今日能站在此地的兄弟恐怕沒有幾人了?!?
朗昆跳下馬來,仔細查看了下幾具尸首,嘆道:“大嫂說得不錯,若在毫無防備之下,在下很難躲過此箭?!?
呼魁叫道:“呂首領,此人絕不可留。今日若放過了他,今后北疆哪有我等立足之地?!?
齊伍冷笑道:“呼首領說得輕巧。趙軍兵力不在我之下,不僅有黑騎軍,那幾千步兵也絕不可小覷,他們?nèi)魶Q意在林中苦守,就算我們拼光了所有人馬也未必能殺得了那人。”
呼魁道:“他們既是躲在林中,我等就設法用火攻”
朗昆打斷道:“火攻?此時樹枝地面全是積雪,如何能燒得起來?再說了,想要將火把投入林中定要踏入趙軍硬弓射程之內(nèi),幾千人亂箭齊發(fā),嘿嘿,你們青衣盜若愿擔下此事,在下倒無異議?!?
呂問天忽道:“北疆大營那四萬黑騎軍尚遠在秦趙邊境,這些人究竟從何而來?”
灰胡兒的軍師秋仲伊想了想道:“大哥難道忘了北疆大營共有五萬黑騎軍?其中一萬人三年前由楚洛水帶去了南線,秋某若沒猜錯話,這些定是楚洛水所部?!?
韓尚嘆道:“我們此番可是失算了。先前擔心華長風那兩萬人正向此地趕來,才不得已在白天強攻,早知如此,不如搏上一搏,改在夜間偷襲好了?!?
何勝男搖頭道:“黑騎軍久經(jīng)戰(zhàn)陣,又對我等極為熟悉,就算夜間偷襲亦未必能得手?!?
朗昆訕訕地說道:“呂大哥,小弟手下兒郎只發(fā)現(xiàn)了這批輜重,卻未曾打探出詳情,實是小弟之過。”
“朗兄弟勿要自責,誰也未曾料到黑騎軍居然也做起了這押送輜重之事,怪不得你。”何勝男轉(zhuǎn)頭對呂問天說道,“大哥,如今已是進退兩難,該如何是好?”
呂問天看了看軍師秋仲伊:“軍師有何高見?”
秋仲伊沉吟道:“依秋某之見,立即退兵方為上策?!?
眾人沉默不語,秋仲伊說出了他們心聲,只是北疆四大寇初次聯(lián)手,就搞得灰頭土臉地退去,皆感到窩囊之極。
呼魁卻在想道,到目前為止自己的損失最大,有近三成的人馬被滅,而白狼與黑風兩伙人馬絲毫未損,青衣盜與他們兩家又向來不睦,往后的日子恐怕就難過了。呼魁實在不甘心,佯怒道:“不能就這么退兵了,我那些兄弟難道就白死了?”
在場的大都是一方之雄,見一向奸詐狡猾的呼魁居然決意死戰(zhàn),其居心幾乎一想便知。秋仲伊礙于顏面,拱手道:“呼首領,我等前來搶奪這批軍中輜重,原本是為求生,但如果沒有這批輜重,秋某覺得也能勉強挨得過去,只是日子苦一些,諸位也絕不會因此到北疆大營內(nèi)去搶。如今敵我兩方實力在伯仲之間,各有顧忌,因此方才趙軍出兵數(shù)倍于我,而大嫂仍能從容而退,可見其只為立威而非求勝。而華長風那兩萬大軍也不會無緣無故在這冰天雪地之中離開大營百余里,定也是為接應這批輜重而來,據(jù)探子今晨所報,他們距此不過大半日的路程,此時他們在何處至今仍未有消息,秋某可斷,除非我等能有把握在兩個時辰內(nèi)結(jié)束此戰(zhàn),否則北疆四大寇今日有全軍覆沒之憂!”
“軍師說得不錯,”呂問天道,“此戰(zhàn)我等既失先機,又料敵不明,已全然處于下風,若再勉力而為,實屬不智。我等為盜賊只為眾兒郎及其家小能活下去,為了這些輜重與趙軍決一死戰(zhàn)并無意義,眾家兄弟認為如何?”
朗昆拱手道:“小弟聽從大哥的,耗在此地亦無益,撤就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