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名棠回到楚府天色已經(jīng)漸黑,漫天的雪花在空中飛舞著,煞是好看。府內管事李誠帶著幾個下人撐著傘為楚名棠擋雪,楚名棠快步入內,忽見院中一角停著幾輛精致的馬車,外形艷麗,不由問道:“這是何人家的?”
李誠有些遲疑,輕聲道:“回稟老爺,是二小姐帶來的?!?
楚名棠疑道:“方府怎會有這等馬車?”
李誠吱吱唔唔地說道:“老爺明見,這些確非方府所有,乃是飄香閣的姑娘所乘車輛?!?
楚名棠驀然停住腳步:“飄香閣?那不是青樓嗎?”
李誠臉色尷尬地點了點頭。
楚名棠大怒:“反了,李誠,你好大膽子,竟私自讓這些女子入府?”
李誠惶恐道:“回稟老爺,小的絕不敢私自讓其入內。可五公子親自來接二小姐等人進府,并囑咐小的等老爺回府后,請老爺?shù)教で鄨@一看便知?!?
楚名棠一聽是與楚錚有關,想必是與那排戲有關,怒氣稍平,不過召青樓女子進入楚府實是太過份了些,便道:“走,去踏青園?!?
踏青園內燈火通明,人聲嘈雜。楚錚斜躺在椅上,以手扶額,有氣無力地對蘇巧彤說道:“本公子總算明白愿望與現(xiàn)實之間差距有多大了。這伍紹一平日做事精明強干,怎么到了臺上就連步都不知怎么邁了?!?
伍紹一站在楚錚面前,臉漲得通紅。他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已將那些“臺詞”背得滾瓜爛熟,可到了眾目睽睽之下,面對著千嬌百媚的紫兒姑娘,頭腦里便一片空白,舌頭如同打了結一般,一句囫圇話也說不成。
蘇巧彤打了個呵欠,道:“小女子早就說過,此事唯有楚五公子親自出馬方能勝任?!?
楚錚的二姐楚欣笑呵呵地說道:“姐姐亦覺得小五肯定行,不過他要操心的事甚多,實在忙不過來?!?
楚倩也笑道:“若真讓小弟出馬,紫兒所飾之角色也應由巧彤來演才是?!?
楚欣卻道:“姐姐倒覺得應是輕如更勝一籌,他二人已成婚數(shù)年,如今小弟要赴北疆了,輕如心中定是不舍,正合小弟所說的以情入戲。”
楚倩看了蘇巧彤一眼,抿嘴笑道:“姐姐錯了,巧彤心中不舍之情未必就在輕如姐之下。”
楚錚無奈地說道:“二位姐姐,你們就不要再添亂了好不好,小弟整個頭都大了。”
楚原在一旁摸著下巴看著,一不小心說出了心里話:“不如換我吧,我覺得自個兒還成,若是再將紫兒換成巧彤姑娘那是再好不過了。”
楚錚惡聲說道:“白日做夢?!?
楚家姐妹亦齊聲指責楚原居心不良,楚原雖犯了眾怒,卻也不示弱,連聲辯解。
屋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只見楚名棠站在門口,眾人雖大都沒見過楚名棠,但這身官服多數(shù)人還是認識的,又見太尉大人臉色不善,登時連大氣也不敢出,只有楚家兄妹仍在一邊大呼小叫。
楚欣眼尖,發(fā)現(xiàn)父親來了,笑道:“小五,你還是先去向父親請罪吧,問飄香閣借人是你的事,姐姐可不想扯上干系?!?
楚錚一把抓住楚原:“此事乃三哥大力促成,父親若要訓斥你我兄弟共同承擔?!?
楚原只覺得楚錚的手如同鐵鉗一般,連掙幾下也未掙脫,直被拉著向父親而去。楚原怒道:“我不過是在幫你罷了,真是好心沒好報?!?
楚家兄妹來到楚名棠身前,齊施禮道:“孩兒參見父親?!?
楚名棠看了看四周,只見屋內人頭攢動,既有身著鎧甲的禁衛(wèi)軍將士,又有花枝招展的女子,簡直不倫不類之至。忽見人群中有一人居然身著朝廷三品官員服飾,楚名棠心中一奇,正待問這是朝中哪位大人,那人抬起頭來,卻是府中管事張得利。
楚名棠只覺一陣頭疼,嘆道:“錚兒,你又在胡鬧什么?張得利怎么也穿上了官員服飾?”
楚錚笑道:“孩兒正趕著排戲啊,張得利飾演戲中那男子的父親?!笔录睆臋?,楚錚拉了張得利和他妻子小紅來飾演伍紹一的父母,張得利也已經(jīng)三十好幾的人了,一把胡子梳理得很有楚名棠的風范,穿上官服倒也有那么幾分味道。
楚名棠壓低聲音道:“那飄香閣中的女子也是你叫來的?”
楚錚叫屈道:“府內原先那些歌女樂師早讓娘親遣散了,孩兒沒辦法,只好向二姐借用飄香閣內女子來救急?!?
楚名棠道:“那為何非要找青樓女子?你有何需與為父說一聲,宮內樂師為父亦可替你找來?!?
楚錚一撇嘴:“那些樂師孩兒又不是沒見過,每年慶典之上將幾首樂曲翻來覆去演奏一遍,孩兒有時都在想她們或許就會這幾首。哪及得上青樓女子的樂聲多姿多彩動人心魄,此乃三哥原話”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楚原在楚錚背上偷偷重捶了一拳。楚錚似若未覺,連氣息都未有變化,繼續(xù)說道:“孩兒也覺得三哥之有理。何況那些宮內樂師奏慣了歡快的曲子,而戲中既有夫妻離別的纏綿悱惻,又有軍士奔赴疆場的慷慨豪情,唯獨沒有任何歡快的意味,故征用宮內樂師并不妥當,再說了,這些女子大都已年老色衰”
楚名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楚錚忙改口道:“孩兒想來想去,正如三哥所說,只有飄香閣的女子最為適合。況且還可得二姐相助,二姐此番挑選的皆為尚未出師的女子,雖未見過世面,但琴技都已有小成,父親請看?!?
楚名棠順著楚錚所指望去,只見偏角之處站著二十余名女子,這些與其說是女子,還不如說是一群小女孩,衣著樸素,滿臉的稚氣,最大的一個也不超過十六歲。
楚欣說道:“這些都是苦命孩子,不是孤兒便是被無德父母賣到飄香閣的,女兒不想讓她們長大后做那笑面迎客之事,故聽聞小弟急需樂師,便把她們帶來了,還好小弟并未拒絕。日后這些孩子能不回飄香閣就不要回去了。”
楚名棠點點頭,他對方家最看不慣的就是以三大世家之尊居然還經(jīng)營青樓,便說道:“如此甚好。”
楚名棠看了看屋中另幾個成年女子,問道:“那她們是何人?”
楚錚瞪大眼睛,小聲說道:“父親,您不會把她們幾個也當成飄香閣中人吧。這幾人是四姐召來幫忙填詩的,為首那女子是禮部四叔家的儀姐,父親也不認識?”
楚名棠仔細辨認了一下,依稀記得確是禮部侍郎楚名南之女,不由汗顏,他平日里甚少去朝中大臣府內走動,這楚儀亦只見過寥寥數(shù)次,一時間竟沒認出來。
楚錚忽神神秘秘地說道:“四姐真是交游廣闊,今日還帶來了一位貴客,兵部尚書郭伯父之女也來了?!?
楚名棠愕然:“當真?”在兵部才與郭懷談及他女兒之事,沒想到回府便見著了。
楚欣向幾女說道:“妹妹們過來吧,拜見家父?!?
在這一代權相面前,幾個女子顯得有些拘謹,只是依禮拜見。楚名棠說道:“倩兒頑劣,將各位侄女請來,有勞了?!?
楚儀等人連道不敢。
楚名棠看著其中一個著鵝黃衣衫的女子,道:“這位便是郭大人之女吧?”
楚倩奇道:“父親見過穎姐姐?”
楚名棠輕嘆道:“自然見過,為父與你娘和郭大人夫婦是多年老友了,不過那時穎兒尚小,恐怕未必記得了。”他自任太尉以來,往郭懷府上只去過一次,還是大吵一架,郭懷妻兒連影都沒見到,不過郭穎眉目間頗有幾分郭懷的影子,楚名棠略一細看便認出來了。
郭穎小聲說道:“侄女記得楚伯父。當年伯父與家父同在京城,兩家時常往來,伯父與家父煮酒論國事總要至深夜,侄女對此記憶頗深?!?
楚原聽后忽似回憶起了什么,笑道:“這孩兒也記得。有幾次確是太晚了,我就被父親留在郭大人府上留宿,當時郭姑娘不過四五歲吧,居然也還記得?!?
郭穎偷偷看了楚原一眼,隨即又垂下眼簾。她當然知道眼前這人是誰,很小的時候母親就跟她說過,她與楚家三公子指腹為婚,此生注定已是楚家的人。直到三年前,一切都變了,父親再也不提此事,母親若是辯解幾句父親便大發(fā)雷霆。郭穎對此并不在意,反正這楚家三公子她也沒什么太深的印象,只依稀記得此人兒時頑劣無比,來自己府里常與哥哥郭樸打架,似乎還不止一次地欺負過自己。沒想到不久她與楚原的婚約竟在京城流傳開來,官宦子弟人人皆知,閨中好友也不停追問此事是否屬實,直叫她無以對。幸好當時楚原已去了南線,當事人兩者缺一,此事也就慢慢地淡化了,但懾于楚家權勢,再也無人敢上郭府提親。
三年了,這人終于又回了京城。郭穎此時已是二十出頭,在京城官宦子弟中年過二十尚未出嫁的女子屈指可數(shù),郭夫人每當提及此事便淚流滿面。今日楚倩召集京中素有才氣之名的女子到楚府,郭穎正與幾個平日較為要好的姐妹在楚儀家中聚會,她原本并不想來,但經(jīng)不得楚儀等人鼓動,又想到母親心傷的樣子,暗道此事終需有個結局,探聽一下楚家如何說也好,便也跟著來了。
楚倩對楚名棠笑著說道:“穎姐姐亦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昔日來往得少,女兒亦沒想到今日能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