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軒坐在父親當年的書房內(nèi),淡淡說道:“我說呢,他怎么會無緣無故跑到太平府鏟除展家,原來是要到南線來,先斬我羽翼了。哼,楚洛水居然親自率眾部出門相迎,好威風啊?!?
站在楚軒面前的是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文士,面容清矍,乃平原楚府的幕僚,深得楚軒信任,可除了楚軒外無人知他來歷,只知道他叫云中客,因此大家都叫他云先生。
“太平府的訊息是昨日一早送來的,而這五公子昨日申時便到了南線大營,”云中客看了看手中密函,嘆道,“來得可真是神速啊,大公子,前往南線大營走官道的話必然經(jīng)過平原城,他陡然現(xiàn)身南線大營定是抄小路而行,恐怕其意不善哪?!?
楚軒哼了一聲,道:“我們兄弟之爭三年前就已心照不宣,他定是怕來了平原城我會暗中加害,這才繞路去了南線大營。”
云中客微微一笑,道:“那大公子心中可有此意?”
楚軒輕搓著雙手,在一銅制的烘缸上取暖,并不作答。
云中客也識趣地不再問,看著密函搖了搖頭,道:“這展家怎么說也是中原武林六大世家之一,可就這么輕易被滅了滿門了?看密報上所寫二千官兵只是將展家圍住,真正出手的就只有五公子的那些隨從,而展風樓和展家四位長老居然無一人逃脫,看來我們還是低估了五公子的實力了?!?
楚軒嘆了聲道:“小五唯一能讓我心服的就是他的武功,僅十余歲時周寒安與夏漠聯(lián)手都不是他對手,外公對他亦是稱贊有加,說他對領(lǐng)兵之道亦有天賦。似他這種人物,應(yīng)去鎮(zhèn)守邊疆與胡蠻和西秦交手去,家父怎么會讓他習那為政之道,難道治國平天下僅靠武功嗎?”
“大公子,話可不能這么說,據(jù)云某所知,五公子身邊無一謀臣,這雖是他的不足之處,但亦可看出僅憑他自己的才能已在京城游刃有余。而太平展家上下四五百口人在五公子手下無一逃脫,更是足見他的厲害,若是換成大公子您,就算調(diào)集全部人手也未必能辦到。”
楚軒有些不服,道:“他還不是仗著父親,吏部尚書成奉之早已投靠楚家,定對小五阿諛奉承,那黃知山只是一知府,如何敢與吏部相抗?小五必是由當?shù)毓俑嘀艤缌苏辜遥@有何過人之處?!?
云中客看著楚軒道:“不管五公子如何做到的,總之他成功剿滅展家,我等實力大損,這是不爭的事實。五公子有朝中大臣們相助,而大公子您沒有,這便是實力的差距,自古成者王侯敗者寇,敗即是敗,講不得半點冤屈的。”
楚軒恨恨地說道:“還不是父親偏心,要不然”
云中客臉色一沉,道:“大公子若一直抱有如此心態(tài)的話,云某還是趁早告辭了。云某雖未曾見過太尉大人,但亦深知太尉大人從楚氏族人旁系子弟到今日如此地位,掌控一國大權(quán),絕非是任人唯親之輩。恕云某直,大公子和五公子都是他的親生骨肉,太尉大人卻毅然廢長立幼,定是覺得五公子勝過大公子頗多才有此舉,絕無他理?!?
楚軒怒極,騰地站了起來,一手抓著案上硯臺,作勢欲擲。云中客絲毫不懼,只是冷冷地看著楚軒。
良久,楚軒緩緩坐了下來,頹然道:“多謝云先生,說出我一直不敢想也不想承認之事。我是及不上小五。父親看重于他想必是從當年趙齊之戰(zhàn)開始的,云先生你可知道,當年之戰(zhàn)齊國水師全軍覆沒,你家主人鄂親王匆匆來援,卻又折損五六萬兵馬,這圍點打援之計便是小五制定的?!?
云中客心驚不已,當年鄂親王率軍來救水師大營之急,他便在鄂親王帳下聽命。沒想到大軍還未與趙軍碰面就已經(jīng)折損了五萬多人馬,從此再無反攻之力,只好屈辱求和。一直以來南齊都認為是敗在了楚名棠手中,沒想到這些計謀是由一小孩制定,云中客心中發(fā)寒,這少年絕不可留,小小年紀就已這般厲害,再經(jīng)楚名棠熏陶,日后掌握了趙國大權(quán),南齊恐怕難逃滅國之禍。
楚軒沉默半晌,低聲說道:“可是我最不服的是身為長子,父親連半點機會都不給就將我踢出京城,小五三年前能做之事我如今也不會比他差到哪兒去,且史上少時了了,大未必佳之人數(shù)不勝數(shù),憑什么就認定我就不如他?”
云中客拱手道:“大公子說的是,換成云某處于大公子之境也會大不滿?!?
楚軒冷笑一聲,云中客的心思他怎么會不知道,可自己勢力太弱,只有依助外人。南齊國力孱弱,朝中上下唯一的期望就是趙國無暇前來攻打,所以鄂親王才派人與自己聯(lián)絡(luò),并主動讓這位云中客前來協(xié)助,還帶來不少奇人異士。
楚軒忽然說道:“有一事我想不明白,小五他究竟為何突然來南線,按時日計算,他離開京城時應(yīng)正逢皇上大獵,小五身為禁衛(wèi)軍偏將,重責在身,應(yīng)根本無暇出京才是?!?
云中客也頗為迷惑,想了想道:“大公子這幾年一直韜光養(yǎng)晦,而五公子安排在平原城的耳目也已被我等逐一清除,換上了大公子自己的人手,不時向京城發(fā)些似是而非的密報,應(yīng)沒有露出什么破綻才是。莫非”
“莫非什么?”
云中客猶豫了下,道:“那羅聞楓帶走了少夫人,至今仍不知下落,會不會是此事出了紕漏?”
楚軒一驚,想了想搖頭道:“應(yīng)該不會,羅聞楓再蠢也不會帶著小仙上京城去吧。不過此事確應(yīng)盡快解決,去告訴羅聞清,本公子不想見他,五日之內(nèi)再找不到他兄長羅聞楓和寧小仙,本公子就上奏朝廷請兵剿滅斷劍山莊。”
云中客道:“大公子,展家被滅已是元氣大傷,斷劍山莊實力猶在展家之上,還是慎重些為好。”
楚軒冷笑一聲,道:“我原本想借羅聞楓之手殺了寧小仙,以此使斷劍山莊無反悔的余地,沒想到他竟帶著寧小仙不知所蹤,如今看來確實失策,似這些江湖草莽就應(yīng)用強硬手段來對付,若不肯屈服干脆滅了了事。至于日后所需人手,鄂親王既是答應(yīng)全力支持于我,不妨請齊國大江堂的高手前來助我一臂之力?!?
云中客微微一驚,道:“大公子也知道大江堂?”
“大趙葉門的‘如影隨形’,南齊江家的‘刀’,西秦寇氏的‘不動明山’,東吳皇室的‘拈花手’,號稱天下四大絕技,我怎會不知?!边@幾年趙琪與他在一起,楚軒對天下武林中的事也亦甚為了解,當初他還曾打過皇宮內(nèi)那位高手的主意,后聽趙琪說那人竟是長公主便徹底死了心了,這一國公主豈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何況趙敏傾心于楚錚,長公主又是她親姑姑。
云中客有些為難,道:“江家之人特立獨行,連鄂親王也無法隨意差遣,不過一些旁系倒可一用,其實云某帶來的這些人中有幾個也和江家有些關(guān)系?!?
楚軒道:“云先生盡管將此事報于鄂親王,由他來定奪便是。”
云中客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不過他也知道楚軒對自己仍有戒心,像寧小仙之事就并未讓自己參與,才搞得如此被動。但鄂親王之命就是讓自己協(xié)助楚軒挑起楚家內(nèi)亂,只要楚家一亂,趙國朝政也會動蕩不安,無心攻打南齊,自己還是以大局為重吧。
云中客說道:“也好,云某即刻派人回南齊稟報鄂親王。”
楚軒見云中客答應(yīng)了下來,微微一笑,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問道:“對了,云先生,那劉明瞻去了京城可有消息回來?”
云中客道:“云某也覺得有些奇怪了,照理說來他早該到京城了,怎么一點消息也無?!?
楚軒站起身來,道:“方才你我太執(zhí)著于兄弟之爭了,其實小五再膽大妄為,也不會對家父毫無顧忌,跑到南線來對付我??赡苁蔷┏浅隽耸裁创笫?,他是奉命前來?!?
云中客也醒悟過來,道:“大公子說的有理,楚洛水率諸將列隊相迎,完全是迎接朝廷特使的禮節(jié)。”
楚軒沉思道:“到底京城發(fā)生了什么事,居然要小五來南線大營?”
夜已深了,南線大營附近的小鎮(zhèn)上,一戶人家仍是燈火通明,里面喧鬧聲陣陣傳來。
楚錚端著一個大海碗走到夏漠面前,笑道:“漠哥,清醒了沒有,你還欠著三碗酒呢?!?
夏漠往案上一趴,嘴里嘟囔著說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老漠不能再喝了。”
楚錚摟住他肩膀,說道:“那可不行,說好了劃拳輸一次喝一碗,小弟可是一碗也沒賴,你這做哥哥的可不能而無信?!背P對劃拳一道其實并不精通,只是仗著內(nèi)力將酒逼出,就算輸三贏一也可把夏漠等人喝得受不了,至于此戶人家的主人楚洛水早已被架回房里去了。
周寒安在一旁團著舌頭叫道:“老漠,你都升為左將軍了,怎么酒品一點都不長進,快快喝了?!?
楚錚笑道:“安哥說的極是,不過看漠哥這樣子敬酒不喝要喝罰酒了?!闭f完將夏漠身子扳了過來,端著大碗將酒硬生生地灌了下去。
夏漠打了個酒嗝,原本瞇著的雙眼突然睜得比銅鈴還大,一捂嘴疾奔了出去,剛出門便哇地吐了起來。
眾人頓時哈哈大笑。
楚錚走向楚原,道:“三哥,與小弟劃幾拳?”
楚原連連搖頭,道:“他們不知你底細,我卻是知道的,你就是個無底酒缸,喝酒純粹是在糟蹋酒?!?
楚錚從旁邊抓過還未開封的一壇酒,道:“咱們兄弟好久不見了,就賭這一壇?!?
楚原一下子跳了起來,叫道:“哥哥我沒心思跟你胡鬧?!闭f完便往屋外走去。
到了屋外,卻見楚錚也跟了過來,楚原氣道:“你是有完沒完?”
楚錚笑道:“鬧完了,里面除了幾個丫頭沒幾個清醒的,不喝了。”
兄弟倆找了個地方坐下,楚錚道:“三哥,娘可是說過了,你一回京城就要為你張羅婚事了,四姐尚待字閨中,你不成家也不能耽擱了她啊?!?
楚原無奈地說道:“隨娘的意思吧,我們世家子弟的婚事哪能由自己做主了。咦,也就你例外了,輕如是你自己選的,這個蘇姑娘也是與你私訂終身,看來爹娘還是寵你啊?!?
楚錚嘿嘿一笑,伸了個懶腰,忽聽叮的一聲輕響,從楚錚袖中掉下一物。
楚原眼疾手快,見是一只女子所戴的手鐲,忙撿了起來,笑道:“小五,這是準備送給誰的,輕如還是蘇姑娘?!?
楚錚打了個哈欠,道:“此乃有主之物,不可送給她們二人的?!?
楚原笑道:“有主之物,難道你還和京城哪家姑娘勾搭上了?看這手鐲做工細致,雕紋精美,定是哪個大家之物,咦,怎么看起來有點眼熟?”
楚原突然臉色大變,厲聲喝道:“這手鐲怎么會在你手中?”
楚錚一臉驚愕,道:“三哥你認識此物?”
楚原冷冷地看著楚錚,道:“小五,你別給我裝傻,這手鐲內(nèi)側(cè)刻有個細小的‘寧’字,乃是大嫂寧小仙之物,怎么會到了你手中?”
楚錚一伸手將那手鐲拿了過來,對著月光看了看,喃喃說道:“還真有個‘寧’字,三哥真是好眼力,這么小都看得到?!?
楚原低聲說道:“她明明在平原楚府之中,你這三年來從未回過平原城,此物怎會在你手里?”
楚錚冷笑道:“既然三哥已經(jīng)認出來了,小弟也就不再隱瞞了,你以為大嫂還在平原城嗎?”
楚原奇道:“她不在平原城去哪兒了?”
楚錚道:“京城。”
“什么?”
“嫂嫂被一群賊人劫持到了羅山縣,正巧被小弟撞見,便救下嫂嫂,隨后派人將她送去京城,這手鐲是她遺落在羅山客棧中的?!?
楚原愣愣地說道:“平原楚府戒備森嚴,怎么會有賊人將她劫走?”
楚錚看了他一眼:“這就要去問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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