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道:“這里終究是趙人的京城,無論你我怎樣喬裝打扮,也會被他們找到的。為師要找的那個少年家世顯赫,他住的上京楚府周圍防范嚴密之極,根本無法悄然接近,況且僅憑你我?guī)熗较胍莆账男雄櫼彩穷H為困難,還不如顯露身份等他來找為師呢?!?
迦羅不解道:“師父怎知這少年一定會來找我們?”
凡塵淡淡說道:“佛祖既然將龍象伏魔功授于了他,為師到了此地,他必會前來。”
外面突然唿嘯聲大作,幾個禁衛(wèi)軍士策馬一路奔來,口中叫道:“奉軍命此處三條大街盡數封鎖,閑雜人等快些離開,否則死傷勿論?!?
鋪子外那幾個大漢也沖里面叫道:“里面的快些走開,官軍在此捉拿賊人,想保命的趕快走開?!?
上京城內百姓享慣了太平,幾時見過這般景象,聞紛紛跑了出去,店鋪老板也顧不上收錢了,匆匆打了個包裹便向外跑去。
那老板忽覺眼前一花,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攔在他面前,從懷中掏幾枚銅錢遞給他,微笑道:“店家,這是老衲師徒的飯錢,請收好了?!?
店鋪老板驚疑不定,看了半天明白這老者并無惡意,接過錢撒腿便跑遠。
凡塵將頭上假發(fā)與斗笠取下,坐下來搖頭笑道:“為師侍奉佛祖幾十年了,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之為賊子?!?
迦羅道:“師父在西域被尊稱為萬家生佛,不必將這些人的話放在心上。”迦羅說著往外看了看,發(fā)現那些禁衛(wèi)軍和那幾個大漢消失得無影無蹤,整條大街上空蕩蕩竟已無一人,只有初冬的寒風低聲呼嘯著。
凡塵突然合上雙目,說道:“來了?!?
迦羅不解地問道:“是誰?”
凡塵道:“那少年來了,不過還有一人??磥磉@少年對老衲戒意頗深,居然還帶了一位高手?!?
“大和尚好功夫,凝風辨神竟到了如此地步,葉某佩服?!变佔油獠恢螘r已站了兩人,為首的是個中年人,面容呆板,只是雙目英氣迫人,迦羅看了他一眼,竟不敢直視。
凡塵的目光卻緊盯著站在那中年人身后的少年,緩緩問道:“你便是楚錚?”
楚錚走近這家鋪子時就已覺得渾身氣血翻涌,龍象伏魔功在體內歡快流動,似聽到里面有人在召喚它一般??粗@須眉皆白的老者,楚錚竟覺得有種親切之意,恭恭敬敬地施禮道:“晚輩楚錚參見大師?!?
凡塵點點頭,道:“老衲受你一禮倒也應該,楚錚,你走近一些?!?
楚錚毫不猶豫地往前走了兩步,趙茗在一旁也未阻攔,似他們這等高手,絕不屑于用計來欺騙對手。
凡塵右掌虛按在空中,楚錚頓時覺得一股暖意將自己包住,舒坦之極。
凡塵收回了手,臉露贊嘆之色,道:“果然如此,楚錚,你天縱其才,體內龍象伏魔功已至第五屋,不消三年便可踏入第六層境界,此功自創(chuàng)世以來,從未有過進境如你這般快速者。老衲問你,愿不愿隨我回西域?”
趙茗冷笑道:“大和尚,楚錚乃是我大趙將官,你若想將他帶走,先過了葉某這一關再說?!?
凡塵微笑道:“這位女施主想必就是當代葉門之主了。”
趙茗也不驚訝,冷聲道:“正是?!?
凡塵合什道:“女施主,我佛眼中世人何嘗有趙秦之分,楚錚與佛有緣,他若是參透了自然會隨老衲去,若他紅塵俗事未了,老衲也不勉強?!?
凡塵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趙茗哼了一聲,對楚錚問道:“你愿不愿隨這大和尚去念經誦佛?”
楚錚向凡塵施禮道:“晚輩請問大師,何為佛?”
凡塵微微一愣,道:“佛曰,佛乃大覺者。覺有覺察、覺悟之二義,覺察煩惱使不為害,覺知諸法之事理,而了了分明者,是為佛?!?
楚錚又道:“再問大師,何處是佛?”
凡塵高誦佛號:“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我佛無處不在?!?
楚錚笑道:“既然我佛無處不在,萬千世界何處非靈山,大師為何還要讓晚輩隨大師去呢?只要晚輩心中有佛,時刻皆在修行,為何非拘于靈山一境呢?”
凡塵盯著楚錚看了半天,說道:“楚錚,你悟性驚人,如此年紀便能說出這番至真佛理,實讓老衲訝然,但此真是出于你真心嗎?”
楚錚正想再胡扯,忽覺從凡塵身上傳來一股極大的壓力,謊居然說不出口來:“我我”
趙茗一掌拍向凡塵,喝道:“好霸道的和尚?!?
凡塵并不躲閃,袍袖無風自起,只聽撲的一聲輕響,楚錚和迦羅登時后退數步,趙茗則以足尖點地在原地轉了兩圈,而凡塵法袍袖上卻裂了道口子。
凡塵搖了搖嘆道:“楚錚,你終究仍是塵緣未了,罷了罷了,老衲若強行請你去靈山,反倒把你的悟性全磨盡了,看來只有在紅塵中讓你自己參悟后,自然會皈依我佛?!?
“迦羅,走吧。”
趙茗身形一閃攔住了凡塵師徒的去路,道:“大和尚不遠千里來我大趙,葉某若不領教一下佛門絕學,豈不遺憾終生?!?
凡塵合什道:“我佛門中人習武只為強身健體,除魔衛(wèi)道,從不與人起意氣之爭。”
趙茗道:“大和尚既然不想出手,葉某也不勉強,但請大師留在大趙吧,葉某愿劃出一座名山供大師參禪打坐?!?
忽聽一人冷冷說道:“故老傳聞,當年的葉門始祖便是以鋒芒畢露、蠻不講理聞名,可沒想到這門風居然延續(xù)到了今日?!?
迦羅不由得一聲輕呼:“刑門主。”
趙茗緩緩轉過身,只一個黑袍人靜靜地站在店鋪外,不由得心中驚駭,她向來自視甚高,沒想到此人到了門外自己卻仍未察覺。
趙茗長吸了口氣:“刑無舫?”
刑無舫并不答話,沖屋內的凡塵微微抱拳。凡塵合什還禮,心中迷惑不解,他來這里作甚?
楚錚湊到趙茗身邊說道:“長公主,怎么一下來了兩位天道高手,要不下官招呼外面的禁衛(wèi)軍進來?”
趙茗反而被楚錚一激起了心中的傲氣,揚眉說道:“好,今日葉某同時領教一下佛魔二門的絕學?!?
刑無舫冷笑道:“同時領教?你把我刑無舫當成什么人了,既然你與凡塵大師約戰(zhàn)在先,本座在一旁觀戰(zhàn)便是。”
趙茗哼了一聲,方才那話也只是說說而已,真這兩人一起上自己只有返身走人的份兒。不過她天性好武,在趙國又找不到對手,今日碰到與自己實力相當的對手著實有些技癢,便上前一步對凡塵說道:“大和尚,請?!?
凡塵仍想推托,刑無舫臉色一沉,道:“大師,難道你已忘了皇上之命,想要就此回大秦嗎?”
凡塵心中更是疑惑,魔門一向對秦王之命陽奉陰違,今日這刑無舫是怎么了,若不是他曾與這魔門之主交手過多次,對他極為熟悉,他真要懷疑這刑無舫是不是別人冒充的了。
趙茗雙手在胸前一合,并指如劍,道:“葉某失禮了?!闭f完,雙指直刺向凡塵眉心。
凡塵明白此戰(zhàn)已是難免,不由得嘆了口氣,只好凝神應戰(zhàn)。
楚錚在旁邊看得兩眼眨都不眨,凡塵在龍象伏魔功上浸淫數十年,已到了第八重的境界,一招一式使出來沉凝如山,任憑趙茗萬千變化,始終近不得凡塵身邊。
楚錚看了一會兒突然明白過來,這大和尚是在故意指點自己,難怪他只守不攻,趙茗幾次故意露個破綻,凡塵卻視而不見,只是將那八式龍象伏魔功翻來覆去地使著。楚錚直看得如癡似醉,他以前所練的龍象伏魔功只靠自己摸索,吳安然根本無法給予他什么指點,與人動手只靠一股蠻勁與人硬拼死扛,吳安然雖已無法擊敗他,那是因為楚錚對他的武功太熟悉了,閉了眼睛都知道他下一招會使什么。若換成赫連雪等人,楚錚在拼內功上不會吃虧,但真若動起來只有防守保命的份兒。
凡塵估計楚錚已經看得差不多了,突然一聲大喝:“龍為攻,象為守,龍象同出,剛柔并濟,攻守兼顧?!闭f完,雙臂一振,剛剛只為防守的那八式動作不變,但卻竟全轉為攻勢,將趙茗逼得連連后退。
楚錚喃喃道:“原來這幾招還可以這樣用的?!毙南潞薏坏米约夯矸矇m,痛揍趙茗這老姑婆。
趙茗雖連著后退好幾步,但卻絲毫不亂,很快化解了凡塵的攻勢,重新穩(wěn)住了陣腳。凡塵拳勢雖如驚濤駭浪般猛烈,但趙茗如一葉扁舟隨浪起伏,攻守自如,與凡塵斗個旗鼓相當。
刑無舫突然輕咳一聲,楚錚驀然驚覺,兩人相視一眼,不為人所察地點點頭。一旁的迦羅雙拳緊握看著自己的師父,絲毫沒注意到另兩人間有何貓膩。
凡塵雙拳成天地之橋,將趙茗大半身都籠于拳勢之下,趙茗見無處避讓,一掌迎向凡塵左拳,一沾即收借力向后飄去。
刑無舫突然身形一動,已到趙茗身后,獰聲道:“百年宿怨此掌了結?!彪p掌忽變得晶瑩剔透,直拍向趙茗背心。
趙茗沒想到這堂堂魔門之主竟會如此卑鄙,等到覺察已是躲閃不及,只好運起全身功力集于背準備硬挨這一掌。
卻聽楚錚一聲大喝:“長公主小心?!痹捯粑绰洌P也已來到趙茗身后,勉強擋開刑無舫一掌,眼見另一掌無法無法擋開,楚錚突然撲到趙茗背上,結結實實替她挨了一掌。
楚錚一聲慘叫,趙茗只覺頸后濕熱,伸手一摸,原來是楚錚一口鮮血已噴到了她身上。
趙茗突感憤怒之極,渾然不顧身前凡塵來拳,轉身扶住楚錚,一手抽出腰間短劍,沒頭沒腦地向刑無舫劈去。
凡塵硬生生地收住拳勢,怒道:“刑門主,你這是何意?”
刑無舫閃開趙茗短劍,冷冷說道:“中原四國皇家背后都有一位天道高手支持,本座殺她也是為大秦著想?!?
趙茗眼中似要噴出火來,咬牙道:“無恥!”
楚錚靠在趙茗肩膀之上,身子突然一顫,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冷,好冷啊?!?
趙茗將他摟住道:“你中的是魔門的冰魄神冰魄魔掌,千萬要支持住,趕快運功療傷?!?
凡塵走到二人面前,道:“冰魄神掌乃天下至寒的武功,女施主快帶楚錚離開此地為他療傷,老衲為你們攔住刑無舫。”
趙茗看了一眼楚錚,只見他臉色慘白,雙唇如結了層冰霜一般,知道確是耽擱不得,便向凡塵微微施禮:“多謝凡塵大師?!?
趙茗帶著楚錚走后,凡塵拉開架式等了半天也不見刑無舫有何動作,不由得道:“刑門主”
刑無舫淡淡說道:“大和尚既然要攔本座,本座還是省點力氣不去追了?!?
凡塵吸了口氣道:“刑門主,以你的身份為何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刑無舫道:“其中原因本座方才已經說了,倒是大和尚你突然倒戈相向,本座看你回去后如何面對皇上。趙軍快來了,本座先走一步?!?
凡塵微一凝神,果然聽到了趙軍喊殺之聲,他不想多傷性命,只好說道:“迦羅,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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