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錚起身道:“至于師弟師妹,請師父放心,徒兒可在此發(fā)誓,在師父您有生之年必將為您重建血影宗,并扶助師弟或師妹為血影宗堂主?!?
吳安然看著楚錚,緩緩說道:“你既有此心,為師先替那兩個娃兒謝你了。在你們楚家白吃白住那么多年,為師也該出些力了,說吧,要我做些什么?”
楚錚一笑,他拜吳安然為師已多年,兩人之間極為了解,也不用拐彎抹角,道:“徒兒想請師父掌管鷹堂江湖之事。”
吳安然皺眉道:“你剛接手鷹堂,年紀又小,這么快就將師父安插進去,難免會有人心生不服吧?!?
楚錚說道:“不服是難免的。明日徒兒要與鷹堂在上京一些執(zhí)事會面,到時請師父一同前往,看看鷹堂中都是些何許人物。”
吳安然點頭道:“也好?!?
楚錚想了想又道:“方才師父所說的天魅門,不知可否找到他們?”
吳安然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想打他們的主意?”
楚錚道:“不錯,那鷹堂雖說由徒兒來掌管,可徒兒年紀尚輕,上京楚家又曾把持鷹堂多年,堂中必有不少親信,對家父不滿的定有人在,徒兒很難服眾。血影宗與天魅門同出一脈,徒兒想見那天魅門主一面,并不要求他們歸順楚家,只是偶爾能幫幫忙就行。”
吳安然道:“好吧,為師為你聯(lián)絡(luò)他們。不過”吳安然看了看柳輕如,“那天魅門美貌女子甚多,輕如恐怕不會放心吧?!?
柳輕如沒想到吳安然會拿此事與她開玩笑,一時間頗感尷尬。
楚錚笑道:“師父真是說笑了,徒兒豈是那種人。也請輕如姐放心,我們楚家的門不是那么容易進的。”
柳輕如白了他一眼,臉更紅了。
※※※
吳安然一大早就來到楚錚所住的踏青園門外,卻見園門緊閉,只好在門外獨自散步。走了一會,吳安然不由得有些心煩,這些年來,在楚府太平日子過久了,雄心也亦漸漸淡去,若不是血影宗的大仇未報,他真想就這么安逸到老了。
想起昨晚與楚錚的一席話,吳安然暗嘆,好日子到頭了。當初他答應(yīng)春盈與她一同來上京城時,就已預(yù)料到昨日之事。楚名棠在平原郡可以獨攬大權(quán),無人可掠其鋒,可到了京城后便束手束腳了,畢竟皇帝才是大趙國的主人。楚家危機日益顯現(xiàn),可春盈是無論如何都不愿離開楚家,吳安然也就不能再置身事外。若楚名棠在廟堂之爭中失利,必然連累楚家,很有可能滿門抄斬,雖然吳安然自己可以依仗武功也許可以全身而退,但想帶著春盈和剛出世的兩個孩子一起逃脫,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何況他在楚府居住那么多年,楚名棠對自己有恩。吳安然平生壞事做了不少,但忘恩負義之事尚未做過,而且他和春盈也不想讓兩個孩子再走他們父親的老路,江湖中人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過了今朝不知是否會有明日。若是留在楚府,吳安然深信兩個孩子經(jīng)過自己調(diào)教,加上他們大師兄楚錚的扶持,將來必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一想到楚錚,吳安然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自己縱橫江湖半生,沒想到老來竟被自己徒弟吃得死死的,而且這個徒弟以后恐怕也不能再把他當成徒弟看了。昨夜楚錚一席話說來頭頭是道,一步步硬讓自己往套子里面鉆,成了他的一個馬前卒。吳安然并不傻,心里明白得很,可他就是無法抗拒,特別是楚錚答應(yīng)重建血影宗著實讓他怦然心動,心甘情愿地答應(yīng)了下來。
吳安然無奈地想道:為了自己的兩個孩子,自己這個做爹的只好賣命給楚家了。
過了沒多久,楚錚也洗漱完畢出來了,見吳安然站在院中,并未感到驚異,似乎料到他會在此等候,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有勞師父久等了,我們走吧。”說完便向外走去。
吳安然不由得自主地跟在楚錚身后,走了幾步突然醒悟過來,怎么自己真像個跟班似的,這楚錚哪還有做徒弟的樣子。吳安危有心發(fā)怒,卻不知為何心有顧忌,話到口邊又咽了下去。望著楚錚的背影,吳安然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徒弟已經(jīng)長高了不少,且步伐穩(wěn)健,乍眼看去,竟隱隱有著幾分楚名棠的氣勢。
究竟是自己老了,還是徒弟已經(jīng)成熟了?吳安然邊走邊想著。
楚錚倒并沒有故意怠慢吳安然,只是他的心思全放在今日與鷹堂首腦人物的會面上了,能否順利掌握鷹堂此舉至關(guān)重要,他也沒指望今日便能使他們臣服,但起碼也要留下個好印象。
兩人走出楚府,一輛馬車已等在門外。見兩人出來,候在一旁的車夫輕輕敲了敲車門,一個身形瘦削的老者走下車來,楚錚上前兩步道:“孫兒參見堂爺爺。”
吳安然聽楚錚叫那老者堂爺爺,不由得一驚,難道此人就是把持朝政數(shù)十年的楚老相國?
那老者與楚錚寒喧了幾句,沖吳安然抱拳笑道:“老朽楚天成,這位想必就是錚兒的師父吳先生了?!?
吳安然一聽他并不是楚天放,不覺松了口氣,上前行禮道:“晚輩正是吳安然,見過楚二先生?!?
楚天放見他自稱晚輩,微微一愣,想了想頓時明白過來,說道:“我們楚家與血影宗淵源甚深,吳先生不必客氣。血影宗為南齊武林所滅,楚家絕不會袖手旁觀,今后有什么需要鷹堂相助的,和錚兒說一聲就是了?!被仡^對楚錚說道:“錚兒,時候不早了,我們上車吧?!?
走了約半個時辰,吳安然也已不記得拐了多少個彎了,突然聽得一聲唿哨,車速頓時慢了下來,楚天放對兩人道:“我們下車?!辈痖_車簾便跳了下去,吳安然和楚錚也忙跟著下了車。
吳安然往四處看了看,幾人身處于一胡同里,看看覺得很陌生。他雖到京城已經(jīng)有數(shù)月,可這種地方卻沒來過。
楚天成領(lǐng)著二人走到一座普通的宅子前,推門走了進去。
這所宅子院落并不大,四周擺放的幾樣物品也頗為陳舊,顯然是個尋常人家。一個老頭拿著把掃帚掃著院中的落葉,老太太正嘀嘀咕咕與似她兒子模樣的青年抱怨著什么,旁邊還有個年輕婦人與一個牙牙學(xué)語的幼兒在院中嬉戲。楚天成三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這幾人竟視若不見。
楚錚暗暗嘆服,鷹堂果然組織嚴密,名不虛傳,若能將它完全掌握于手中,對父親來說是個極大的助力。
三人來到里屋灶間,楚天成熟練地在墻上幾處拍打了數(shù)下,掀開柴垛,一條密道出現(xiàn)在三人面前。
楚天成領(lǐng)著楚錚和吳安然進入密道,走了一會兒拐個彎,進入了一個大廳。楚錚看了看,大廳里已有十幾人先到了,三三兩兩地分散在幾處輕聲交談著。楚天成站在門口輕輕咳嗽一聲,眾人皆一震,頓時肅然而立。
楚天成請楚錚在主位就坐,楚錚知道這是鷹堂堂主之位,假意謙遜幾句便坐下了,他知道楚天成在鷹堂中威望甚高,禮數(shù)自然要做足。楚錚向臺下看了看,見大多數(shù)人都好奇地看著他,有幾位嘴角微斜,顯然是對他坐主位有些不屑。
不過楚錚也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正是當日為楚慎平出頭與他交過手的陳振鐘。陳振鐘含笑沖楚錚遙施一禮,他對這個坐于高位上的少年他可沒有任何輕視之意,那次交手他雖贏了楚錚,不過是他憑著幾十年的功力才力勝一籌,可對手只是個尚未成年的孩子而已。
楚天成和吳安然分別在左右下首坐下,楚天成向臺下掃視一眼,說道:“今日鷹堂的執(zhí)事基本都到了,連西秦、南齊、東吳分堂的執(zhí)事也來了,可以說是我們鷹堂近十年來難得的一次盛會?!?
楚錚微微一驚,他原本以為來的只是鷹堂在京的幾位執(zhí)事,沒想到鷹堂所有的首腦居然都到齊了??赡菐讉€西秦、南齊、東吳分堂的執(zhí)事趕到京城有的至少要一個月,哪能說來就來,楚錚疑慮陡生,這次會面不知是早有預(yù)謀還是純粹湊巧。
楚天成道:“今日邀大家前來所為何事,老朽想諸位已經(jīng)心知肚明了。大先生已經(jīng)退隱,老朽這做弟弟的原本也該跟隨大先生,可家族的新任宗主硬是勸老夫留了下來協(xié)助老朽的堂孫錚兒掌管鷹堂,老朽曾當了十年的鷹堂堂主,在坐的與老朽都比較熟悉,知道我這糟老頭子的性情,老朽把話說在前頭,此番重回鷹堂,老朽并不是來當家做主的,而是來輔佐錚兒的。鷹堂由楚家創(chuàng)立,歷代堂主都由楚家宗主指定,在座的也都是堂中的老人了,應(yīng)該都很清楚。錚兒歲數(shù)尚小,還未到執(zhí)掌鷹堂的年紀,所以宗主才命老朽輔佐,但錚兒行使的是堂主之權(quán),老朽期望各位也能將錚兒視為堂主,切不可有任何怠慢,否則,這堂中規(guī)矩你們不會比老朽知道的少吧?!?
一個紅臉膛的老者站了起來,拱手道:“請二先生放心,鷹堂向來以楚家宗主馬首是瞻,楚太尉既然已經(jīng)接任宗主,并委派公子來執(zhí)掌鷹堂,顯然是對鷹堂的極大重視。公子雖然還不是鷹堂的堂主,但在二先生的輔佐下,成為堂主只是遲早的事,我等自然以公子為尊,謹遵公子之命?!?
楚錚聽了微微一笑,這紅臉老頭此番話說得很大聲,又不時地看看楚錚臉色,顯然是在表忠心,看來是個見風(fēng)使舵之人。他身邊幾人看著這紅臉老頭,似笑非笑,顯然對他頗為不齒。
楚天成點點頭,道:“張執(zhí)事是堂中的元老了,能有此意實在難得,老朽深感欣慰?!?
接著又有幾人站起來表了態(tài),他們說的就不像那張執(zhí)事那么慷慨激昂了,只是淡淡地說了幾句,有些純粹是敷衍之辭。
楚錚不以為意,今天此行能收到這樣的效果已經(jīng)不錯了,起碼堂中還有張執(zhí)事這種見風(fēng)使舵之徒,此類人雖不可大用,但起碼會有助于他了解鷹堂內(nèi)部的狀況。
楚天成等眾人說完了,看了楚錚一眼。楚錚知道應(yīng)該輪到自己開口了,看了看眾人道:“今日是我與眾位執(zhí)事初次相見。承蒙宗主厚愛,讓我到鷹堂管理堂中大小事務(wù)。小子年輕尚輕,初次擔當重任,實在是有些惶恐。在座的都已在鷹堂多年,也有不少是我的長輩,日后有什么做的不對的,還請諸位多多提示?!?
楚天成見楚錚一番話說得拘謹平淡,略有些失望,正待接口,不料楚錚話鋒一轉(zhuǎn),道:“不過我猜想由一個未成年的小子執(zhí)掌鷹堂,在座的諸位心懷不服的定大有人在。”
此一出,屋中眾人臉色登時千奇百怪,什么表情都有。
楚錚見楚天成面帶焦急之色,沖他暗暗擺了擺手,笑道:“我覺得這也很正常,如果是我站在下面,看到主位上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以后還由他來管我,我心里自然也不服?!?
不知是誰笑了一聲,眾人的臉色也緩和下來,見這少年直相道,心中不由得得有了些許好感。
“還有些執(zhí)事呢,是怕我年少不更事,偌大個鷹堂每日需處理大小事情不下百件,怕我應(yīng)付不來,不過請諸位放心,堂爺爺諸位應(yīng)該信得過吧,小子再無能,有堂爺爺在一旁為我把關(guān),比如讓西秦的鷹堂分部所有屬下攻打秦王寢宮之類的荒唐命令是發(fā)不到諸位手上的?!?
臺下傳來一陣笑聲。
楚錚繼續(xù)說道:“我們鷹堂成立已有百年之久,不管誰當這堂主,都以楚家利益為首。你們有的本就是楚氏族人,有的雖不姓楚,但有著楚家血脈,與楚家是表親,還有的就是歷代受楚家大恩,甘愿為楚家效力的,由此說來,在座的都是我的長輩,論禮數(shù)和輩分,小子無權(quán)對諸位發(fā)號施令,但我想諸位也不會因我坐于此位而背離楚家吧。若我有失宗主所望,諸位大可稟報宗主,宗主自然會將我調(diào)離此處??芍T位是為楚家效力,而不是為我這未成年的小子辦事,從我手中發(fā)出的指令都是由宗主首肯、在堂爺爺協(xié)助下發(fā)出的,是為楚家利害而著想。所以容晚輩斗膽向諸位叔叔伯伯進一句,不要因為是我坐在此位上而蔑視鷹堂的天鷹令,天鷹令的威嚴絕不容人冒犯,如有人不遵,晚輩奈何不了,但鷹堂的堂規(guī)上寫得明明白白,總還可以治你的?!?
“望各位執(zhí)事今后還是以楚家為重,以鷹堂為重,而不是以我這小子為重?!闭f完,楚錚向眾人施了一禮,這才坐下。
楚天成眼中露出欣賞之意。原本他對楚名棠讓幼子楚錚來掌管鷹堂很不以為然,認為此舉太過兒戲,此時卻覺得這孩子小是小,但頗有大將之風(fēng),若能經(jīng)過幾番錘煉,必能成大器,難怪連楚天放對他也是稱贊有加。
楚天成看了看眾位執(zhí)事,道:“錚兒這番話大家都聽到了吧。如今楚家遭皇上所忌,處于風(fēng)雨飄搖之中,諸位切不可意氣用事,以大局為重。”
眾人皆稱是。
楚天成又道:“錚兒尚未成年,依鷹堂的堂規(guī)不能立為堂主,可畢竟是由他掌管鷹堂之事,老朽不過在旁協(xié)助而已,諸位今后見了錚兒,還以堂主稱呼吧,不可亂了規(guī)矩。等錚兒成年后,宗主若仍命他為鷹堂堂主,屆時再開壇上香,舉行儀式吧。”
在回府的路上,楚錚漫不經(jīng)心地對楚天成說道:“今日堂中的人來得好齊啊,特別是西秦等國的堂主為孫兒詳細介紹了各國的情況,孫兒今日真是受益得匪淺?!?
楚天成笑道:“他們幾個回京城也都有數(shù)十天了,你父親既然接任了楚家宗主,這鷹堂當然要一并交給你父親,老朽便派人命這三人回來,卻不想朝中橫生變故,這事便拖延了下來?!?
楚錚點了點頭,心里卻想這事拖到現(xiàn)在未必是此緣故,上京楚家還是有人不怎么情愿交出鷹堂的。
楚天成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嘆道:“我們楚家能傳承數(shù)百年不倒,全因家規(guī)中第一條便是‘上位者,有能者居之’,雖然這么多年來宗主一職都由上京楚府中人把持,但其他重要職位,大都從族內(nèi)挑選才干之士擔任。但這些年上京楚府人才凋落,下兩代子孫中無一杰出之人,你大爺爺毅然決定讓你父親接任楚家宗主,老夫是極為贊同的,不然楚家就有可能像本朝另外幾大世家一樣,徹底從趙國消失?!?
“可老朽沒想到的是名棠的幾個兒子竟如此出色,你的兩位哥哥已是不凡,可今日你已將他們比下去了?!?
楚錚笑道:“堂爺爺謬贊孫兒了?!?
楚天成道:“不過錚兒,鷹堂是我們楚家在暗中最大的一股力量,切不可等閑視之。如今這些執(zhí)事中有些已經(jīng)老了,銳氣盡失,已快不堪重用了,你日后在鷹堂中若是想重用一些新人,堂爺爺全力支持你,可你也要牢記此條家規(guī),有能者居之?!?
楚錚肅然道:“孫兒謹記了?!?
楚天成道:“那就好。錚兒,你初到鷹堂,對堂中事情還不甚了解。老夫任堂主之時訓(xùn)練了四個劍婢,她們對鷹堂事務(wù)極為熟悉,原本就是準備送給下任堂主的。昨日我已把她們交給了你父親,并由她們四人掌管天鷹令,以后你若想差遣堂中任何人,就讓這四個小婢去吧?!?
楚錚大喜,連聲道謝。他正犯愁這事呢,鷹堂內(nèi)他根本不認識什么人,今日雖見了所有執(zhí)事,但畢竟只是匆匆一面,還不知如何去找他們,有了這四婢女,他總算能放心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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