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受不了賈母喋喋不休地給賈敏準備這些,預(yù)備那些,什么金貴的新鮮的好看的都留給賈敏,不說給自己的兒孫,遂從賈母房中告辭出來,回到榮禧堂東邊的三間耳房,坐定后問周瑞家的道:“姑太太年底回京,你知道不知道?”
周瑞家的兩口子原是王夫人的陪房,跟了王夫人多年,如今她丈夫管著春秋兩季的地租子,她自己經(jīng)常出入王夫人院落,如何不知王夫人的心思,早已機靈地同去林家回來的仆婦吃過酒了,笑道:“回太太的話,我都知道了?!?
頓了頓,周瑞家的上前兩步,一面接過旁邊大丫頭端來的茶遞到王夫人手中,一面悄聲道:“已經(jīng)打探明白了,那幾個人去的時候,給姑太太送了好些東西,都不在太太的賬上?!?
王夫人眉峰一挑,問道:“除了府里送姑太太的賀禮,老太太也添了梯己?”
話到此處,王夫人忽然想起來了,不知道誰多嘴跟老太太說那一年自己做主給林家的回禮不合賈敏的喜歡,都是尋常之物,可巧那一陣子國公爺身子不好,賈母忙著照料,未曾來得及過目便送過去了,聽了這話后惱了,此后但凡給賈敏的禮物賈母必要親自先看一遍,每次挑三揀四,總說自己送的回禮太俗氣,不夠精巧,不夠雅致,沒想到賈敏出孝的禮物賈母還另外添了東西,而且自己竟沒有得到一點兒消息。
王夫人暗暗一嘆,自己接管府里事務(wù)也有二三年了,到底不如賈母的威勢。
周瑞家的道:“可不是!老太太真真疼姑太太,好顏色花樣的衣料首飾成箱成匣的送,還送了一尊麒麟送子的紫檀擺件,年初從宮里得的那些賞賜,都給姑太太了?!?
王夫人本不如何在意,聞一怔,冷笑道:“我說呢,年初老太太得了好些上用的東西,其中有幾匹極精致花樣的綢緞,我前兒想著給珠兒和元春做幾件衣裳,他們好容易出了國公爺?shù)男?,用宮里賞的綢緞做衣裳,見客也體面,老太太總是不置可否,原來都送到江南去了。”
較之賈赦父子,賈母自是極疼長孫賈珠、長孫女元春兄妹二人,吃的頑的用的都先由著他們挑,但和遠在江南的賈敏相比,賈珠和元春便要靠后好些了。
因王家武將出身的緣故,門風所致,女兒家都不令其讀書,王夫人同大姐、三妹兩個雖未曾上過學,卻也讀過幾本書,認得幾個字,自以女子無才便是德,恪守婦德,只以針黹女工為要。偏賈敏生得過于風流標致,性子伶俐異常,讀書比旁人強了十倍不止,又經(jīng)常請教李夫人,在榮國府說得上是金尊玉貴,無人能比,好的都給她,賈家不僅不為此約束,反而十分贊成,王夫人既覺羨慕,又覺得不忿,賈敏也不大喜她,因此難免生了許多嫌隙。
聽到王夫人語氣淡淡,雖有怨氣,卻聽不出來,周瑞家的心中明白,一張圓臉上滿是恭維的笑意,道:“咱們家又不是沒有這些東西,便是太太也賞了我好些呢?!?
一個是嫡親的女兒,一個是娶來的媳婦,賈母自然疼賈敏而苛責王夫人。
周瑞家的跟著王夫人進門至今,賈母如何對待女兒和媳婦的,她都瞧在眼里,按賈家規(guī)矩,未出閣的女兒金貴得很,賈敏吃飯王夫人布菜,賈敏坐著王夫人站著,賈敏吃茶果也得王夫人捧著送上來,故此姑嫂之間嫌隙日深。
王夫人聽了周瑞家的話,遂轉(zhuǎn)嗔為喜,笑道:“可不是,什么阿物兒,我們王家還能少了?翻翻我陪嫁的那些東西,幾十箱子的綾羅綢緞都有呢!”
周瑞家的忙道:“是,太太可得好生挑幾匹鮮艷花樣的給大爺和大姑娘做衣裳。”
王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吩咐大丫頭去挑好顏色花樣的綢緞等自己過目,隨即又沉了沉臉色,輕聲道:“姑太太年底回京,若過來給老太太請安,你們伺候得仔細些,下面敲打敲打,免得怠慢了姑太太,反是我的不是?!?
周瑞家的道:“太太放心,姑太太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哪能經(jīng)?;啬锛夷兀繘]的讓人笑話,像太太這樣三五個月不回娘家才是正理兒?!?
王夫人卻嘆了一口氣,道:“你這話無理,我上頭有老太太,自然不能常回娘家,便是要回去,也得稟告老太太一聲,得了老太太的允許方能成行。至于姑太太,如今自在得很,早就聽說姑老爺把屋里人都打發(fā)了,上頭沒有公婆壓著,自己當家作主,可不是想回就回?”
王夫人越發(fā)羨慕賈敏了,真不知道她積了什么德,竟有這樣的福分,等出了孝,他們夫婦這樣恩愛,生兒育女幾乎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周瑞家的想了想,頓時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