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希貝大老遠地就看到阿岳孤零零地站在夜宵攤邊上,他們原本坐著的桌子邊,已經(jīng)坐了四個客人。
童希貝把錢交給老板,叉著腰走到了阿岳面前,她搭著他的肩,彎腰喘著氣:“先……先讓我歇會兒,我……我累死了?!?
阿岳站得筆直,并沒搭腔,童希貝終于抬起頭來看他:“阿岳,你干嗎不坐著等?”
“有客人來了,老板叫我讓座?!彼雌饋硭坪醪惶吲d,“今天我已經(jīng)被人從位子上趕走兩次了?!?
他的樣子看起來特別委屈,童希貝笑得腰都直不起來:“阿岳,你這人太逗了,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去?!?
阿岳點點頭,童希貝牽起他的手搭到自己肩上,兩個人走了沒多久,她就聽到側(cè)后方的男人低低地開了口:“童希貝。”
“恩?”
“以后和我一起出來,不要把我一個人丟下?!?
說完這一句,他就不再開口,童希貝心里一陣起伏,明白自己離開的這短短十五分鐘,對阿岳來說也許是很難熬的一段時間。
天那么晚,他看不見,又是一個人,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圍還有許多喝酒吃東西的客人,童希貝想象不出老板把阿岳叫起來時,他會是怎樣的舉動,會不會有些手足無措呢?
她的心中升出了一絲愧疚,回頭說:“對不起啦,我知道了?!?
阿岳笑了。
童希貝腦子一轉(zhuǎn),又覺得這也不完全是自己的錯,但是望著阿岳笑嘻嘻的臉,她沒有再開口。
周六,童希貝跟著杜翔去郊區(qū)聚會。
杜翔把她介紹給自己的幾個朋友,都是些與他同齡的男人,有些還帶著女朋友。
有人管杜翔叫翔哥,又管童希貝叫嫂子,杜翔沒有反駁,只是抿嘴一笑,童希貝不知該怎么反應,索性放開了手腳與他們一起玩。
他們所在的農(nóng)家樂周圍有一個不小的水塘,可以供客人釣魚,遠處的水面上還游著一些野鴨,塘邊綠樹繁盛,空氣清新怡人,童希貝看了會男人們打牌,覺得有些無聊,就獨自一人走到了水塘邊。
風輕云淡,天氣真好,童希貝做了個深呼吸,打量著周邊的景色,她的腦袋里突然就想起了阿岳。
失明,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阿岳說他看不見只有三年多,就是說,在他28歲之前,他是能看到這個世界的。
綠的樹,紅的花,藍的天,白的云,清透的水面,撲飛的野鴨,如此熟悉普通的一切,從今以后再也不能看見,阿岳究竟是遭遇了怎樣的事才會變得如此?
童希貝不知道,她也不敢去問那個男人,甚至不敢去問唐飛。即使阿岳看起來好像對什么都不在意,但是童希貝還是有分寸的,他們并不熟,僅有的幾次接觸說不上太完美,但好歹也是自然又開心的,童希貝明白,過分的好奇心也許會傷到這份淺淺的交情。
這不是她想要的。
不知何時,杜翔走到了她的身邊。
“在看什么?”
童希貝面向水面,小聲說:“這兒很美?!?
“是的,我來過幾次,很喜歡這里,你要是覺得不錯,以后我們可以自己來玩?!?
童希貝抬頭看他,杜翔穿得很休閑,衣著考究,整個人顯得干凈又英俊,與阿岳截然不同。
杜翔接觸到她的視線,微微一笑:“怎么了?”
“沒事?!蓖X愑值拖骂^去,“杜翔,我是想問你,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我想追你。”杜翔毫不猶豫地開了口,“希貝,我想重新追你,你愿意嗎?”
“……”
童希貝咬著嘴唇,一會兒以后,回答:“對不起?!?
杜翔的眼神黯淡下來,他走到她面前,牽起她的手:“希貝,我知道那時候是我不好,可是……我也是有苦衷的。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一直都記掛著你,尤其是那天相親又見到你,知道你還沒有男朋友,我就發(fā)現(xiàn),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
多么深情的表白啊!童希貝承認她有被感動到,可是,發(fā)生過的事都是事實,童希貝告訴自己不能被蠱惑,她抽出手,說:“杜翔,我想,我們還是做普通朋友吧?!?
杜翔有些楞,然后他就笑了起來,眼神變得很柔,他說:“希貝,我會給你時間的。我知道你現(xiàn)在還在怪我,我會用實際行動讓你相信,我還愛著你?!?
童希貝沒有回答。
童希貝沒有再去過shiningcoffee,也沒有再與杜翔見面。
一直到接到唐飛的電話,她才發(fā)現(xiàn)光棍節(jié)已經(jīng)無聲無息地來臨了。
唐飛在電話里問候她,說:“希貝,最近怎么都不來坐坐了?阿岳問你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了男朋友,不用再相親了?”
“阿岳?”童希貝哈哈大笑,“沒有啊,我最近工作比較忙,你有什么事兒嗎?”
“恩……也沒什么事,就是,光棍節(jié)那天我們店里會有新品推出,還會有些小活動,如果你還沒脫光,我想邀請你來坐坐,到時,也許會送你一份驚喜?!?
“驚喜?”童希貝想著自己光棍節(jié)也沒地方去,就答應下來,“好吧,我會過去的?!?
她倒要看看,唐飛會給她怎樣的驚喜。
光棍節(jié)是周四,童希貝上班時接到了杜翔的電話,杜翔約她晚上去吃飯,童希貝說自己晚上有約。杜翔開玩笑般地問她是不是與人約會,童希貝老實地告訴他自己是去家門口的咖啡館,與那里的老板有約。
“哦?就是我們相親的那家咖啡館嗎?”杜翔笑著問,“我也挺喜歡那里的,他們的咖啡很地道,我能一起去嗎?”
“……”童希貝不知該怎么拒絕,最后只得同意。
在家里吃完晚飯,童希貝換了一身衣服,在盧靜詫異的眼光中出了門。
她走到shiningcoffee的時候,杜翔還沒有到,剛走到店門口,童希貝就發(fā)現(xiàn)了不同尋常的地方。玻璃窗外的花壇邊有了一排嶄新的白色木質(zhì)柵欄,童希貝撓撓頭發(fā),回憶著下班路過時似乎還沒有裝上。
她推門進去,突然覺得眼前一亮,咖啡館里客人不少,他們的身邊,不知何時點綴起許多盆栽,或大或小,或在地上,或在桌上,或在墻上,綠色植物充滿了生命力,一種清新的感覺撲面而來。
童希貝驚喜地打量四周,發(fā)現(xiàn)店里的白墻上掛上了一些裝飾畫,畫風有些抽象,她看不太懂,只是覺得畫作的顏色風格與店里的格調(diào)特別搭。
然后,她的視線被一面大大的書架吸引,童希貝快步地走到書架前,仰頭看著上面滿滿當當?shù)臅?,居然有許多是她心儀已久卻因各種原因沒有讀到的作品。
童希貝雙手合十放到唇邊,眼眶都有些潮濕了,唐飛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邊,問:“喜歡嗎?”
“喜歡!喜歡極了!謝謝你,唐飛?!蓖X愞D(zhuǎn)頭看著他,“沒想到阿岳都告訴你了,你這樣做,我會特別不好意思的!”
“干嗎要不好意思?!碧骑w微笑,“我們還推出了商務簡餐和小吃,你什么時候來嘗嘗?!?
“好呀!”童希貝這時候才冷靜了一些,她轉(zhuǎn)過頭望向那張沙發(fā),發(fā)現(xiàn)阿岳并不在。
“阿岳呢?”她有些錯愕地問唐飛。
唐飛指指另一邊:“在那里?!?
童希貝轉(zhuǎn)頭,看到阿岳靜靜地站在角落里,他的身邊是一個大盆栽,寬大的葉片有些遮住他的身體,童希貝一開始才沒有看見他。
阿岳似乎改了一些衣著打扮,穿著咖啡色的休閑毛衣,黑色西褲,黑色皮鞋,他的臉上依舊是一副大墨鏡,及肩的頭發(fā)梳得整齊了一些,唇邊的胡子倒是沒怎么變,他的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面向著童希貝的方向,臉色很平靜。
“阿岳……”
童希貝剛想向他走去,身后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希貝,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童希貝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去,杜翔手上挽著外套急匆匆地走來:“抱歉抱歉,路上塞車。你……干嗎站著?我們找個位置坐吧?!?
唐飛在邊上注視著他們,童希貝瞄了他一眼,隨即又看向了阿岳。
阿岳竟然在笑,童希貝跟著杜翔走過阿岳身邊時,他一動不動,什么都沒說。
等到和杜翔面對面坐下,童希貝悄悄往那邊看去,發(fā)現(xiàn)阿岳已經(jīng)搭著唐飛的肩,慢慢地走出了咖啡館。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