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恬看向身邊,那傷員皺著眉轉(zhuǎn)了轉(zhuǎn)頭,又咳了聲,嘴唇似乎很干燥。
“醒了?想喝水么?”秦恬湊上去,學著薩莎奶奶,將干凈的手帕沾濕,點在他的唇上。
“……喝?!?
“要喝么?”秦恬想了想,一手扶著傷員的背,撐起他,把他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后將水杯湊近,“來,張嘴。”
艱難的喂了幾口,看著傷員胸口濕了一片,秦恬無比懷念吸管。
“還要么?”
“不……謝謝?!?
“好吧?!鼻靥穹畔卤?,這才發(fā)現(xiàn)一直在用自己的杯子喂別人,只能撇撇嘴,間接下又不會懷孕……
“還要睡嗎?”
“……不,但你應該休息了?!眰麊T聲音很輕。
“沒事,我睡不著,你躺那么久了,骨頭很不舒服吧。”
“……是?!?
“呵,那就靠著吧,沒事兒?!?
“……謝謝……”聲音頓了頓,“我叫皮埃爾。”
“秦恬?!?
“禁典?”
“……秦。”
“親……”
“好吧,挺像了?!毕裉詫汅w了。
“我們,到哪了?”
“一個小村莊,我們要走去凡爾登,聽說最快也要十多天時間?!?
“這么久……車隊,怎么樣了……”
“那個,我也沒親眼看到,不知道?!鼻靥裾f謊不打草稿。
“……我聽到爆炸聲了。”
瞬間被揭穿的某面不改色:“那你還問?!?
“……呵……”沉默下去。
秦恬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太多次因為戰(zhàn)爭的冷場,她很淡然的繼續(xù)看著篝火。
她以為兩人會這樣坐到天亮,暗自計算到時候自己那半邊身子會癱瘓到幾級殘廢,沒想到?jīng)]一會皮埃爾就低聲道:“你還是休息吧,別因為我累到了?!?
“……好吧?!鼻靥癫桓究蜌?,小心翼翼的放下他,躺下就睡。
第二天早上很多人因為皮埃爾的蘇醒而高興,小小的賀喜之后,相聚村莊的人不約而同的一起開拔,組成逃難大部隊登上了去凡爾登的路。
到了白天,秦恬才發(fā)現(xiàn),皮埃爾還是個清秀的小伙子,昨天又是血又是土的,等清理干凈都是晚上了,還真沒看清。他笑起來溫溫和和的,還帶著點羞澀,淡棕色的眼睛看人也溫溫柔柔的,真想不通這樣的小伙子怎么就參了軍。
小孩子們都很喜歡他,圍著獨輪車跑跳著,一直到他低聲唱了一首軍營里流傳的懷念家鄉(xiāng)的歌時才心滿意足的各找各媽。
旁邊跟著走的秦恬很汗顏,人家明顯是專業(yè)級別,昨兒個自己那小賣弄不知道會不會被鄙視。
小阿卡很不給面子,秦恬剛擔心完,他就開始秀自己新學的英文歌,在法國英文并不是很普及,很多鄉(xiāng)下小孩沒有聽過,但是音樂無國界,轉(zhuǎn)眼隊伍里就有很多稚氣的聲音唱著哆來咪,不懂意思的也擬聲,一個賽一個有才……
“歌很好聽呢!”皮埃爾稱贊,過了一會也跟著哼。
途中還有不少在附近村莊的難民加入,這支隊伍漸漸壯大起來,走過田野,走過村莊,走過樹林和小山岡,頗有長征的架勢。
路上經(jīng)常有人從村莊中央的廣播中聽到德軍的進程,一面估算著自己的速度被德軍追上的幾率有多大,一面咒罵自己國家的不給力,情形一天比一天差,五天后,所有人在傍晚疲憊不堪的聚在一個小村落中央休息時,找到廣播站的人又放起了廣播。
“古德里安的部隊已經(jīng)越過了阿登省向默茲省進軍,但是默茲省已經(jīng)布置了我們精銳的部隊!他們向法蘭西民族發(fā)誓,決不讓德軍再向前推進一米!讓凡爾登重現(xiàn)光輝!德國將踢到的下一個鐵板,就在默茲??!”這是最新戰(zhàn)報。
“我們將會戰(zhàn)勝他們!因為我們是最強大的!”這是法國總理保羅·雷諾聲嘶力竭的吶喊,每個村落聽廣播時都能聽到。
而在民眾耳里,每個消息都不那么好。
“德軍每當快到一個地方,廣播就說那兒駐扎重兵,然后幾天后這個地方就被占領(lǐng)……我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了?!贬t(yī)生在給皮埃爾換藥,一邊低聲道。
皮埃爾不說話,他的表情很難看……沒好看過。
“怎么辦,我們才剛進入默茲省?!迸赃呌腥撕軗鷳n,這兒幾乎都是從阿登省逃出來的,感覺就是被古德里安追打著。
“他們速度太快了?!?
“怎么辦,我好害怕……”一個女孩子的哭聲。
眾人都沉默,夜涼,心累。
秦恬挑著腳底的水泡,沉默著。
不斷的走路無論對誰來說都是折磨,即使周圍的人都是不懼步行遠程的農(nóng)家人,可是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下,依然個個萎靡不振,他們每天都抱著希望聽廣播,每天都失望。
可秦恬沒有抱過希望,于是她的心理壓力更大,她知道德國不僅沒在默茲省凡爾登踢到鐵板,反而飛速的在巴黎兵臨城下,所以逃到凡爾登無濟于事,到了巴黎才行,可是現(xiàn)在,她連凡爾登的影兒都沒見到。
她曾經(jīng)是連坐三十多個小時火車上大學都嫌累的人,現(xiàn)在連續(xù)幾天步行,早就累得如死狗一般了。
“給。”一旁的皮埃爾遞來一根翠綠的草,他嘴里抿著一根,微笑,“嘗嘗,很甜?!?
秦恬虛弱的笑笑,接過來咬在嘴里抿了抿,果然,甘甜的草汁在唇齒間蔓延,沒一會就滿口生香。
“很好吃。”她說著,開始四面看,想找找長在哪,好拔一把來路上當零食。
“別看了,路邊到處都是。”皮埃爾抿著草根躺下,看著天空,“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對于戰(zhàn)況,這個傷兵從來都沒有發(fā)表過意見,淡定到秦恬以為他也是穿越的,此時吸著草汁,秦恬心情忽然好了點,也趴下來,問道:“你不擔心么?”
“擔心什么?”
“戰(zhàn)況啊什么的……”
皮埃爾沉默了一會,道:“我只能相信正義,侵略者永遠不可能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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