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嬤嬤是午后醒轉(zhuǎn)過來的,睜開眼睛看見阿霧,立時就別開了頭。佩蘭煎了藥進(jìn)來,阿霧從她手里接過藥碗,侍疾就得有侍疾的樣子。
待佩蘭將郝嬤嬤扶著坐了起來,阿霧舀了一勺藥汁,放在面前,遠(yuǎn)遠(yuǎn)地吹了吹,這才遞到郝嬤嬤嘴邊。
郝嬤嬤冷冷地看著阿霧,阿霧還以為郝嬤嬤要伸手掀翻藥碗,那樣還正好省了她喂藥的事兒,哪知郝嬤嬤卻張口喝了。
下一刻,阿霧耳里聽見“噗”的一聲,臉上則被噴滿了藥汁,好在阿霧的眼睛閉得快。
阿霧只覺得自己的臉上仿佛有毒液在沸騰一般,她的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衣角,這才忍住了尖叫,她畢生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骯臟的時候。
阿霧甚至能聞見那藥汁里郝嬤嬤腥臭的唾液味兒,她恨不能立時抓爛自己的臉,只覺得萬千蟲蟻在她臉上爬,阿霧怎么也沒料到,郝嬤嬤會粗鄙至此。
紫扇在后面看了,簡直驚呆了,“王妃。”
阿霧抬了抬手,阻止了紫扇上前,自己抓了郝嬤嬤的被子,在臉上狠狠地拭擦,恨不能搓下一層皮來。
末了,阿霧咬住舌尖,才能平靜下來,睫毛顫抖了幾下,這才睜開眼睛冷冷地盯著郝嬤嬤:“嬤嬤是真為了元蓉夢恨我,還是只因?yàn)槲沂堑钕碌钠拮铀院尬???
“嬤嬤在先皇后身邊伺候了那么多年,難道不知道元蓉夢的父親對先皇后做過什么,你卻還不知所謂地寵著元蓉夢想讓她來和我打?qū)ε_,她也配么?殿下不過是因?yàn)榫粗?,所以才忍著元蓉夢,否則以殿下的能耐早在元家落難的時候就出手了,還用得著等元蓉夢成了殘花敗柳才接進(jìn)府里。嬤嬤不過是仗著你對殿下的恩情,就想將他當(dāng)做傀儡一樣擺弄,可是你忘了,你并不是他的母親,也不是我真正的婆婆。有時候給臉不要臉,到了最后恐怕就真沒有臉了?!?
郝嬤嬤被阿霧氣得手直發(fā)抖。
阿霧卻早已經(jīng)氣瘋了,“嬤嬤不要生氣,賀院正說你再也受不得刺激,否則性命堪憂,到時候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仇者,自然就是阿霧了。
“你這賤婦,下毒害我?!焙聥邒咭话炎プ“㈧F的手腕。
阿霧只覺得自己的手像被滿身黏液的毒蛇纏住一般,打心底透出惡心來,如果可以她連著手都不想要了,“放手。”阿霧只覺得郝嬤嬤瘋魔了,幸虧她早預(yù)防著她這一招,她的藥,都是佩蘭親自熬的,親手端進(jìn)來的。
“我叫你放手。”阿霧氣得發(fā)瘋。
那天紫扇也叫了起來,“王妃,你的臉!”
不僅僅是臉,連阿霧下意識抬起來想摸臉的手上都開始顯出紅疹來,難怪郝嬤嬤要說阿霧下毒害她了,誰見了阿霧這張頃刻布滿了紅疹的臉,都會以為藥有問題。
阿霧和郝嬤嬤正僵持著,楚懋那邊得了郝嬤嬤醒來的消息,剛好踏了進(jìn)來。
阿霧一回頭就見楚懋震驚地看著她。“你的臉怎么了?”楚懋大步走了過來,拉起阿霧的手。
因?yàn)殡x得太近,阿霧在楚懋的瞳孔里看見了自己的樣子,她驚呼一聲,推開楚懋,就跑出了紅藥山房。
一回玉瀾堂,阿霧就跑入了凈房,好在玉瀾堂的凈房一年四季時時都有熱水,阿霧站在牛皮水囊下任由水從自己身上淋過,但是心里還是怎么想怎么覺得惡心,阿霧的手摸上自己的臉,指甲內(nèi)扣,一時沖動甚至想剝下那皮來。
“王妃,王爺來了?!弊仙鹊穆曇粼谕忸^匆匆響起。
“不許他進(jìn)來。”阿霧大聲地尖叫。
可惜楚懋已經(jīng)走進(jìn)了凈室。只見阿霧仿佛落湯雞一般站在水囊下,衣裳還穿在身上,發(fā)絲凌亂地貼在頰邊,此刻正可憐兮兮地望著他,仿佛被父母拋棄的孩子一般,茫然無助。
楚懋顧不得四濺的水花,走過去就捧起阿霧的臉看了看,安慰道:“沒事沒事,只是起疹子而已,我已經(jīng)讓呂若興去請王四方了,他治疹子有奇方。”
阿霧只覺得又委屈又惡心又害怕,眼淚嘩啦啦地留著。
“你怎么能這樣洗澡,仔細(xì)受涼。”楚懋擁著阿霧,替她脫掉了濕衣裳,只見她渾身上下都布滿了紅疹,連小腿上都是。
阿霧愣愣地站著不動,由著楚懋動作,她這會兒甚至連這副身子都不想要了。楚懋取了澡豆面子,輕輕柔柔地替阿霧潔了面,又將她抱入懷里,拍著她的背道:“好了好了,都洗干凈了,洗干凈了?!?
阿霧一聽,就哭出了聲,卻也不是大嚎,只嗚咽著抽泣,卻比大嚎還傷身。楚懋無法,將一旁擱東西的小凳用腳勾了過來,抱了阿霧坐下,將她放在腿上,低頭輕輕密密地吻著阿霧的臉頰。
阿霧抽泣著抬眼望著楚懋,眼里無聲地詢問,他難道不覺得惡心嗎?
楚懋抱著阿霧就像帶孩子似的,一邊輕拍著她的背,一邊吻著她的臉頰,“只是疹子而已,沒事的,沒事的?!?
不知道在楚懋說了多少個“干凈了,沒事的”之后,阿霧才筋疲力盡地靠在楚懋的懷里睡著了。
阿霧在睡夢中的時候,王四方就已經(jīng)來替她診過脈了,開了個方子,又留了王家特有的“沁肌膏”。
“王爺不必?fù)?dān)心,過幾日王妃就能出門了。這冬春相交之季,最易犯疹子?!蓖跛姆绞樟怂幭涞馈?
“王太醫(yī)確定是疹子嗎?這個季節(jié),王妃以前從沒出過疹子,你看她會不會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輕?!?
王四方心頭一稟,祈王根本不是在問他話,根本就是在陳述事實(shí)一般,王四方是太醫(yī),經(jīng)常出入宮廷,哪能不懂察觀色,這些天家子弟,哪一個肚子里不是彎彎繞繞的。有時候病了都是沒病,沒病反而是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