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沉,看向穆弦。他的目光只在姜峰身上一頓,就移向艙外太空。我也看過去,更覺不妙——
原本有兩艘戰(zhàn)機在我們前方護航,其他戰(zhàn)機在四周護衛(wèi)??涩F(xiàn)在他們都不見了,正前方不遠(yuǎn)處,卻多了艘中型的黑色戰(zhàn)艦,靜靜懸浮著。
機身噴涂著黑色骷髏標(biāo)志——那是雇傭兵的戰(zhàn)艦。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仿佛抖了一下——突然離開的阿道普、被殺的副駕、陌生的星域、消失的戰(zhàn)機、雇傭兵戰(zhàn)艦……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我們被暗算了。
不,還不止這些。
穆弦只看了他們一眼,就低頭看向駕駛面板。他飛快的伸手摁下幾個鍵,屏幕上閃現(xiàn)一行行簡略但是含義清晰的文字:
“燃料剩余量:0;
通訊系統(tǒng):故障;
武器系統(tǒng);故障;
緊急逃生裝置:失效;
……”
連我都看得出來,飛機的基本性能全部被人為破壞。
我們被困在一艘雇傭兵戰(zhàn)艦面前。
“是阿道普干的?他是叛徒?”我覺得難以置信,可事實已經(jīng)擺在眼前。
穆弦不答,他看著前方的雇傭軍戰(zhàn)艦,眼睛里就像覆上了一層陰冷的雪霧。
“別怕,我會處理。”他的聲音平靜而有力。
我心頭一定,又感到心疼——每次遇到危險情況,他面對我時,總是輕描淡寫。總是說“交給我”、“我來處理”。
我牢牢抓住他的胳膊不吭聲。
他忽然又伸手,靈活十指在鍵盤輸入一串串我看不懂的命令。過了一會兒,他停下來,似乎在沉思。我也沒說話。
就在這時,駕駛儀上方的機載屏幕忽然閃過一道白光,然后就亮了起來。
畫面逐漸清晰,一個男人緩緩浮現(xiàn)。那人穿著白色宇航服,輪廓深邃,眉目修長,眼睛黑亮,唇紅齒白,嘴角還掛著漫不經(jīng)心的笑。
易浦城!果然是他策劃了一切。雖然只聽他說過幾句話,但這個男人給我的感覺,像狐貍一樣狡猾,像狼一樣兇險。
穆弦目光冰冷的看他一眼,低聲對我說:“站到一邊?!?
我知道易浦城通過機載攝像頭,也能看到這頭的我們;也知道他們倆肯定要談話了。穆弦讓我站到一邊,是不想讓我跟這個危險分子有接觸。
我依退到一旁,貼著艙壁站著,心里卻陣陣發(fā)冷——眼前的一切只有一個可能,阿道普是易浦城的人,只有他有可能安排這一切。可是那個溫和內(nèi)斂的阿道普,竟然背叛了穆弦?
看我站定,穆弦這才轉(zhuǎn)頭看著屏幕,神色平靜,眼神清冷,沒有半點慌張或憤怒。
畫面中的易浦城笑容加深,低沉的嗓音傳來:“落到我手上還這么沉得住氣,諾爾殿下是第一個?!?
穆弦靜靜看著他,白皙的側(cè)臉上,黑密的睫毛如同森林般遮蔽著著漂亮的眼眸。
“我的人在哪里?”
我一怔,反應(yīng)過來——他問的是其他九艘飛機。易浦城明顯也是一怔,旋即笑了,那張線條深邃漂亮的臉,就像一張濃墨重彩的油畫,膩膩的,讓我覺得很厭惡。
“放心,我對那些小角色沒興趣?!彼朴频恼f,“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抵達了帝都上空,然后非常不幸的發(fā)現(xiàn),新郎和新娘……不、見、了?!弊詈髱讉€字他說得很輕,帶著明顯的玩味。
原來如此,應(yīng)該是易浦城暗中調(diào)整了我們的跳躍坐標(biāo),把我們帶到這里,跟其他戰(zhàn)機失散了。
“你的條件?”穆弦問。與易浦城略顯囂張的態(tài)度相比,穆弦就像冰封的水面,清冷倨傲。
易浦城卻沒有馬上回答,頎長的身軀往后一靠,目光微微轉(zhuǎn)動,這才浮現(xiàn)出笑意。我緊張得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答案。
“讓殿下失望了。”他緩緩說,“這一次,我不打算提條件?!?
我心頭一驚。不打算提條件的意思是……
我只覺得遍體生寒。
他要殺了穆弦。
隱隱的鈍痛,仿佛潮水一樣,緩緩沒過我的整個胸腔。我不知道穆弦是否有辦法脫身,可易浦城的話聽起來太過篤定,太過冷酷,讓人無法不心生懼意。
“殺我?可以試試。”低沉柔和的嗓音,仿佛帶著一種冰冷的力量,劃破我心頭的陰霾。我抬頭一看,穆弦站得筆直,側(cè)臉清冷,神色平靜。
艦隊的飛行員們說的很對,無論何種險境,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有令人心安的力量。
穆弦的硬氣也許讓易浦城意外了。因為他斂了笑,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才再次開口:“上一次戰(zhàn)役,你讓我損失了兩千四百人。作為回敬,我在飛機上為二位準(zhǔn)備了結(jié)婚禮物——一顆重磅炸彈。過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一起去另一個世界?!彼f的又慢,又冷。
炸彈?!原來他早就做好準(zhǔn)備,要炸死我們兩個。
我的心跳驟然加快,掌心也沁出層層的汗。我茫然的轉(zhuǎn)頭看向穆弦。他原本直視前方,像是察覺到我焦灼的目光,忽然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
平靜而深邃的一眼。
宛如他每天望著我的眼神,仿佛我們目前的困境、易浦城的恐嚇都不存在,仿佛任何事都不能改變……
他的篤定。
我的心跳忽然平復(fù)下來。
我不會死。我們都不會死。
我信他。
“易浦城,我知道你是怎么做的。”穆弦忽然說。
我一愣——穆弦是什么意思?難道今天我們身處險境,并不是阿道普投靠易浦城那么簡單?還有玄機?
易浦城明顯一怔,笑了,是那種明顯不信、略帶譏諷的笑:“你確定?”
穆弦點點頭:“我們可以打個賭?!?
易浦城沉沉笑了:“你在我手上,我隨時可以殺你,為什么要跟你打賭?”
穆弦就像沒聽到他的話,繼續(xù)淡淡的說:“如果我說中了,你放華遙走;如果我猜錯了,不僅我們的性命歸你,我馬上以皇族名義,寫一封公開致歉信,向整個銀河系的雇傭軍道歉。”
我心頭劇震——穆弦竟然是要給我換一個活命的機會?那他呢?
可穆弦盯著易浦城,根本不看我。清俊的側(cè)臉就像覆上了一層寒氣,倨傲、冷漠。
我茫然的看向畫面中的易浦城。他會答應(yīng)嗎?
他會答應(yīng)的。
聯(lián)想到關(guān)于他的傳聞,還有他之前的種種行徑,我想這個人雖然唯利是圖、老謀深算,但本質(zhì)上,是個相當(dāng)自負(fù)、相當(dāng)心高氣傲的人。
穆弦讓他吃了大虧,他一直懷恨在心。這次成功抓到我們,他寧愿不要帝國可能支付的巨額贖金,也要置穆弦于死地,可見他把面子看得比利益更重。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還用了什么高深伎倆,但以他的性格,一定很得意抓住穆弦?,F(xiàn)在穆弦提出打賭,他肯定也好奇,穆弦是否能猜出來。而穆弦提出寫道歉信,更是正中他的軟肋。
穆弦他……輕而易舉就改變了局面,讓易浦城沒有馬上動手殺我們。
可就算穆弦猜到了,易浦城真的會放我走嗎?
而且就算放我走了,穆弦他怎么辦?
果然,易浦城低頭看了看表,抬頭淡笑道:“成交。諾爾殿下,我給你兩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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