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xù)兩天兩夜的暴風雨讓坤甸港一片狼藉,洪水裹挾著垃圾和雜物從蘭達河上游傾瀉而下,如同一條泥黃色巨龍,在入海口沖出一條二十公里的泥黃色污水帶。
天蒙蒙亮,號子聲就從港內響起,港務人員們忙著清理垃圾,準備迎接即將來到的海輪。稅務官開始在海關、停泊和倉庫區(qū)來回穿梭,吊車工鉆入吊籃,檢查大型港口吊臂是否在風雨中損壞,身著類似國內警衛(wèi)隊制服的貿易區(qū)保安隊開始換崗,來自城市各處的卡車和“三蹦子”如搬家的蟻群紛紛向海港涌來。
隨著太陽升高,一艘拆除武器,只留下幾挺機槍的貿易區(qū)護航隊的保爾丁級驅逐艦引導著兩艘從蘇門答臘來的海輪緩緩進入海港,當輪船停穩(wěn)后,黑壓壓的撤退僑民人流爭先恐后涌出船艙。隨著荷屬東印度危機加劇,加之擔心日本的報復,生活在蘇門答臘的57萬華人也被列入第二輪撤離名單。這次民國有史以來最大的撤僑行動,也讓主要疏散地的西婆羅洲愈加繁榮。
“會長早?!?
“大風剛過,會長您怎么不多休息兩天呢?”
“會長,蘇門答臘的船也來了,這該如何是好?”
“讓人先把火車站候車大廳騰出來安置。去,告訴大家都加把勁,事情結束了每個人都加兩倍工錢?!?
“謝謝會長,您就放心吧?!?
船只陸續(xù)進港不久,莊美生在十幾名三大五粗的保鏢護送下,來到了自治商會。西婆羅洲中荷自由貿易區(qū)建立后,他這位當年的海華公司南洋區(qū)大老板就成了貿易區(qū)自治商會會長。由于荷蘭殖民政府自知西婆羅洲等同割讓,所以除了派幾個收稅官,象征性的在山口洋和坤甸駐扎幾百部隊外,西婆羅洲十幾萬平方公里土地基本上都由華商商會管轄。他這位會長也理所當然的成了這里的老大。
在國內技術資金和政策的推動下,如今的西婆羅洲已經(jīng)是大變樣,不僅建起發(fā)電廠、小化工廠,汽車廠、小鋼廠,造船廠等等工業(yè)設施,還修修建了西婆羅洲南北鐵路,將山口洋、坤甸、哥打巴魯?shù)瘸鞘写?lián)起來。雖然遭逢世界性經(jīng)濟危機,但國內給西婆羅洲出口退稅的優(yōu)惠后,不僅傳統(tǒng)的橡膠、蔗糖、椰干、燕窩、礦業(yè)和木材等生意愈加興旺,還成了整個荷屬東印度的貿易中轉站。每年光稅收就高達幾十億,已經(jīng)超過號稱南洋華人富商云集的新加坡。
當然,越是繁華莊美生這個會長壓力就越大,尤其是日本進入爪哇島后,荷屬東印度這潭水已經(jīng)是暗流涌動。作為南洋最大也是經(jīng)濟最發(fā)達的肥肉,已經(jīng)擁有四百余萬華人,占婆羅洲總人口六成的西婆羅洲愈發(fā)的扎眼了!
“老九,杜會長來了嗎?”莊美生叼著白玉煙嘴,詢問伙計。
“來了。和張司令在里面等您呢。您老慢點,我給您開門。”伙計麻利的為莊美生推開門,推門后只見張海東和商會副會長杜月笙站在窗口,一邊抽煙一邊嘀咕。
“海東也來了。坐坐?!币姷剿?,兩人立刻要行禮,莊美生連忙笑道“我們幾個就別鬧那么多虛禮了,白白讓人看了笑話。”說完??聪蚨旁麦希骸霸麦侠系埽瑒偛判×f蘇門答臘那邊也在往我們這邊撤,你看......這該如何是好?”
這個杜月笙可不簡單。當年不過是上海一青皮,辛亥年因與陳其美的拜把子兄弟黃金榮等人交好還短暫加入民黨,但民黨失勢后立刻登報退黨,搖生一變投入國社懷抱。經(jīng)過十年折騰,不僅把手下那些見不得人的生意全部洗白,還成了上海市市議員。上次南洋危機后,他得知建立中荷自由貿易區(qū),就意識到楊秋是要向南洋發(fā)展,干脆就把手下的三鑫公司開到西婆羅洲來。經(jīng)過這些年的發(fā)展,儼然已經(jīng)成為當?shù)刈畲蟮墓?,糧食、造船、辦報、生絲橡膠樣樣都做的紅紅火火,所以三年前被公選為副會長,成了商會的三號人物。
縱觀前半生,杜月笙最擅長的就是投機。此次荷屬東印度危機加劇后,既讓他看到機會,又很擔心,說道:“剛才還和海東商量這事呢。照我看,總統(tǒng)把移民送到婆羅洲來,也算是看得起我們這些人,只是原本這里就有四百余萬人要吃要喝,如今爪哇這些地方已經(jīng)撤來三十余萬,蘇門答臘估摸也要過來五十萬,實在是有些緊張?!?
難怪他這樣能折騰的人都頭疼,要知道上次暴亂后,西婆羅洲就成了華人避難區(qū),加之歐美洋商撤離,華人從眾等習慣,越來越多華工從南洋各地來西婆羅洲定居,此次危機前這里的華人總數(shù)就超過了四百萬,占全婆羅洲已經(jīng)統(tǒng)計出來的人口的六成還多,加上沙撈越等地的華人,可以說華人已經(jīng)成為婆羅洲的最大族群。
人一多麻煩就多,加上此次撤僑一下次涌入近百萬,說沒壓力那就是扯淡。所以莊美生進屋后眉頭就沒伸展過,說道:“吃住倒是問題不大,這幾年年景好,我們手里還有些余糧。住也不愁,只要讓兄弟們辛苦些,去東邊多搭建木屋就行。只是......海東,月笙,你們說這次到底會不會打起來?”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睛看兩人,那意思明顯是擔心戰(zhàn)火波及西婆羅洲。
張海東是前16旅旅長,為把持保安隊所以調來西婆羅洲任職,雖然表面上已經(jīng)脫下軍裝,但實際上卻還掛著國防軍少將的軍銜,手下的保安隊在國防軍內也是有編制序列的。但這次會不會真會打,他真不知道,畢竟他現(xiàn)在長居海外,對國內的心思不太清楚,回答道:“此事我也不知,不過從目前看,日本已是騎虎難下,英國解決歐洲的事情后恐怕也不會任由他們繼續(xù)霸占巴達維亞,至于什么時候打。兄弟還沒得到上面的消息”
“哎,這鬧得!”莊美生確實是緊張,幾百萬人的安危讓他很擔心。倒是杜月笙還是那副輕松的模樣,笑道:“會長你也別急,總統(tǒng)既然把小百萬人丟我們這里,又怎會沒后手呢?現(xiàn)在不派兵來,我估計應該是還沒撕破臉。你們想,現(xiàn)在我們這地方雖說荷蘭人不管,可好歹名義上還屬于荷蘭。日本又沒有徹底撕破臉,要是派兵來。反而會讓日本覺得咱們和荷蘭人穿一條褲子。何況昨天還得到回報說,英國新加坡司令已經(jīng)下令新加坡和馬來亞的部隊動員,英日還在巨港發(fā)生了小沖突,連咱們的護航隊都在港外撞見過日本軍艦好幾次,所以我看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