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快走。”
“殺人不眨眼的滿韃子和北洋軍打來了!”
“去漢陽,聽說楊司令的部隊就在那邊?!毙⌒【┥娇h城內已經(jīng)是亂云四起,從綠林山方向響起的連綿炮聲讓大家很不安,即使深夜里依然有不少人舉著火把,收拾包袱攜家?guī)Э谕鶟h陽方向逃難而去。
綠林山是歷史上著名的第二次農民大起義綠林起義的發(fā)生地,也是漢光武帝劉秀的發(fā)祥地,著名的綠林寨就在此地。山勢險要易守難攻,是京山最重要的制高點。寨子高處,已經(jīng)架起了無線電天線,為了確保孝感和漢口通訊暢通,楊秋帶來了一臺無線電發(fā)報機,幾個通訊兵輪流奮力搖動發(fā)電機手柄。
遠離漢口后無法在享受電燈照明,指揮所內點起了幾盞煤油燈,楊秋趴在地圖前望著三個大大的紅圈暗自焦急,第一個紅圈自然就是最關鍵的孝感,第二個是隔蒲,第三個則是現(xiàn)在的落腳地,上面也已經(jīng)被密密麻麻標滿了各式各樣的符號,總計4個旅,12個團、42個營(含教導、輜重、工程營)分布在呈三角狀紅圈四周,中間則是還一無所知,繼續(xù)猛攻猛進的北洋第四鎮(zhèn)。
身邊吳兆麟、何熙等軍官悄聲商議著即將開始的決戰(zhàn),每個人臉上既興奮又緊張,興奮地是終于要轉守為攻,緊張北洋赫赫威名,當然在這兩種情緒外,還有一種卻都被暫時按壓在了心底深處誰也不敢提。
“報告!參謀長急電,孝感......失守了!”
消息讓指揮所內猛然炸開了鍋,剛剛趕來的張廷輔等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才離開兩天孝感就失守了!就猶如一記悶棍,狠狠砸在了即將反攻的軍官們頭上,只有楊秋巋然不動,似乎早料到了,淡淡問道:“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一師三旅正在掩護撤退,督軍和參謀長決定將直接撤往灄口、三道橋,他......提醒您,北洋這回打得很瘋。按照目前的態(tài)勢很可能會推進到大智門車站附近!”宋子清發(fā)來的這個推斷讓岳鵬掀起了眉頭,他是知道這位老友的,不是事態(tài)緊急絕不會做出這種判斷,可見那邊的壓力真的很大,所以眼神不由自主的就看向了楊秋。
楊秋摘下帽子。輕輕掃了下短發(fā)后又重新帶上,才問道:“今夜負責穿插的是誰?”
“是柯韶的教導營?!痹砾i走到地圖前指著第三個圓圈說道:“現(xiàn)在王遇甲的14標已經(jīng)過大富水,但主力卻還對岸沒動,逃出來的老鄉(xiāng)告訴我們,他目前把司令部設在了三陽鎮(zhèn)上。所以教導營今晚會從三陽鎮(zhèn)向西北橫向穿插,造成我部正在向西北運動,準備將他的主力和14標截斷的假象,誘使王遇甲走金家灣過大富水。只要他越過大富水。后面我的二旅和清澄的三旅就可以迅速關門封鎖河面。他最先撞上的是我的第一旅,我們會邊打邊撤將其引誘到槐樹莊,香圃的二旅就在這里,回合后我們可以狠狠打一下。
綠林山易守難攻,王遇甲耗在這里只會耽誤時間,所以我們預測他會從下游的五臺莊折返隔蒲直擊京山,這樣一來就會迎面撞上秦章書的一旅。清澄的三旅沿江而下平行追擊,后續(xù)三個旅則尾隨在兩翼夾擊。除非是馮華甫派兵來接應,否則就算不能吃掉它,也至少能留下一個協(xié)!”
岳鵬的手指圍著綠林山繞了圈,可以看出他這個計劃根本就是在逼迫王遇甲兜圈子消耗體力,就像一群在追逐獵物的狼群,左右四周不停襲擾,等王遇甲最終裝上秦章書的一旅時。外圍四個旅已經(jīng)全部集中到了兩側!
“如果他不過大富水死守金家灣呢?”何熙擔心的問道。
“如果他不過!我們我就過,就選在金家灣強攻他!”
“計劃不錯?!痹砾i的計劃很詳細,從開始至結束始終保持兩個旅在第四鎮(zhèn)左右兩側,這就確保王遇甲不會逃脫,所以楊秋也贊了句。抬起頭掃視眾人:“幾點開始?”岳鵬掏出了老懷表:“一個小時后穿插開始,按計劃明天凌晨前結束,正常的話......明晚王遇甲就會撞上秦章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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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富水,一條橫穿京山的小河,這條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河流,但后來卻被無數(shù)人銘記。
“快用力劃!”
河道上,二十幾艘從四里八鄉(xiāng)找來的小舢板正逆流而上,老班長趴在最前面,旁邊是一挺已經(jīng)打開了保險的漢一型輕機槍,這是漢陽剛剛送來的第二批五支中的一支,第一時間就全部配給了教導營。這也使得一師教導營成為了擁有輕機槍數(shù)目僅次于警衛(wèi)連的部隊,全營一共配屬了10挺輕機槍。
一師教導營是老部隊了,最早是二團直屬連,經(jīng)歷了劉家廟、北進、打過武勝關,在戰(zhàn)火中逐步成長起來,兩軍合并后柯韶回歸一師,他的直屬連被迅速改編為了教導營,全營623人中全都是有經(jīng)驗的老兵,也配發(fā)了最新的毛瑟98步槍,連子彈都是清一色德造尖頭彈。
由于三陽鎮(zhèn)據(jù)此不遠,所以大家全都小心翼翼屏住了呼吸,連劃水聲也盡量放到了最低。
夜襲是弱勢對付強勢的最佳手段,尤其是在這個還沒有完善偵查手段的時代,所以自從陳家坳后,楊秋慢慢引導各部隊抽調出一些老兵組成精銳小分隊研習夜襲戰(zhàn)術,教導營更是個中翹楚,何況為了此次橫插,最精銳的警衛(wèi)連也派來了兩個參加過陳家坳夜襲的班配合。
小舢板慢慢靠上了河岸,老班長第一個跳下船迅速跑到了左面樹根底下,確定沒人后招了招手,機槍手見到手勢立刻跟上。但卻沒停留在他身邊,而是繼續(xù)向前跑了十米后和三個步兵一起建立起了防線,保護后面下船的戰(zhàn)友。如果楊秋在這里見到這種戰(zhàn)術動作肯定會很高興,經(jīng)過長時間的戰(zhàn)斗,加上他的傳身教,編撰戰(zhàn)術小冊子分發(fā)給士兵等一系列行動,各師旅都涌現(xiàn)出了一些好苗子,就比如此刻的教導營。撇開武器和裝備還有差距外,已經(jīng)有些二戰(zhàn)精銳小分隊的影子。
三陽鎮(zhèn)并不大,甚至應該說根本不叫鎮(zhèn),就一百來戶人家,其中大部分都是靠地主吃飯的佃戶。所以一下子擠入一個鎮(zhèn)的北洋兵可見有多擁擠。等全營都上岸后,老班長帶領尖兵班繼續(xù)向前摸去時,夜色中忽然傳來了幾聲急促的狗叫。
“糟了!機槍掩護!”聽到狗叫大家就知道被發(fā)現(xiàn)了,果不其然一梭密集的子彈立刻向這邊飛來,為了保護身后的士兵,老班長猛然向前疾奔拉開距離后,飛速甩出一枚手榴彈。
手榴彈的爆炸聲引開了北洋機槍隊,但也讓他暴露在了火光中。兩枚子彈打中了他,等士兵拼命將他拖回來后才發(fā)現(xiàn),老班長左腰已經(jīng)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皮肉翻卷著露在外面,最致命卻是左胸,子彈已經(jīng)穿透了胸口,鮮血外涌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別.....管我,散開。跑!跑起來想一鍋端嗎?跑?。?!”老班長知道自己這回肯定不行了,紅著眼睛將身上的子彈帶、步槍和手榴彈囊全部解下后,見到大家還愣著,氣得撿起石頭砸向他們,沖著副班長顫抖著手:“帶......好他們!”
副班長紅著眼睛,撿起子彈帶抹干淚水,舉起手喊起了老班長平時訓練時的口號:“國防軍!進攻!”士兵在他的帶領下向前沖去。等到身影全都消失在拐角,老班長僵硬的嘴角才露出了一絲微笑。這位年僅23歲的老班長緩緩閉上了眼睛,他還不知道,后來因為這句他平時訓練時喊的口號,他和他的班被永遠銘刻在了國防紀念碑上!
“國防軍。進攻!”
嘹亮的口號聲迅速傳遍了整個戰(zhàn)場,一波又一波的士兵頂著密集的彈雨,利用碎石和殘破的房屋掩護,在10挺輕機槍和大量手榴彈的掩護下,對三陽鎮(zhèn)發(fā)動了夜襲。
突然而來的進攻讓北洋措手不及,當無數(shù)喊殺聲卷揚而起時,很多士兵甚至剛剛從睡夢中醒來,慌慌張張就進入了陣地。戰(zhàn)斗很快達到了白熱化,激烈的戰(zhàn)斗讓很多老北洋軍官都頭皮發(fā)麻,尤其是對手的輕機槍威脅很大,經(jīng)過近一個月的鏖戰(zhàn)后這些機槍手逐步成熟了起來,配合步兵沖鋒時總能很好的搶到戰(zhàn)位,急促對準一點猛掃后又迅捷轉移陣地,很多北洋士兵都是被對手步兵吸引后沒注意隱蔽被打死。,
“擲彈兵!”
黑暗中,只聽到一聲響亮的湖北口音,然后就看到對面瓦礫后面猛然跳出數(shù)十位士兵,他們有些趴在地上,有些從大樹后面跳出,揚手扔出一個個黑點,黑點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后落在了北洋陣地前方。轟轟轟......剎那間整條陣地前方全都是火光閃閃,爆炸產(chǎn)生的火團和破片嚇得北洋士兵不敢抬頭,趁此機會幾挺麥德森輕機槍匍匐推進到了前面,對準陣地猛烈開火。
夜幕中的子彈如流星火雨,整個三陽鎮(zhèn)外圍都是光點閃爍。戰(zhàn)斗爆發(fā)的很快很急,等北洋主力穿好衣服到齊后,教導營已經(jīng)向西北而去,這讓整場戰(zhàn)斗看起來像是一次遭遇戰(zhàn)??吹浇虒I離開的方向,王遇甲心底咯噔一下,難道......他們要截斷自己和14標的聯(lián)系?!他不敢冒險,京山一帶地勢比孝感復雜,水道縱橫丘陵密布,一旦被隔斷14標就危險了,所以即刻下令全軍過河匯合14標。
清晨4點,楊秋接到了快馬急報,王遇甲攜主力跨過大富水向槐樹莊而去,消息讓他猛然站了起來,走到外面望著黑沉沉的山脈。
親手打造的國防軍,終于要打第一次進攻戰(zh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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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線敗了!
11月11日是最混亂的一天,孝感失守的消息讓漢口一下子沸騰了起來,無數(shù)人攜家?guī)Э跊_向了江邊,數(shù)以百計的江輪、漁船被組織起來將他們送往漢陽。劉家廟野戰(zhàn)醫(yī)院也不得不暫時撤往玉帶門。剛從湖南返回的海軍營楚豫三艦在王光雄和秉文的帶領下,加完煤后率領五六艘小巡邏艇又迅速向灄口方向駛去,黑色的濃煙混入天空,讓藍天看起來愈加渾濁不堪。
武昌城也被消息震動了,宋教仁更是坐立不安,湯化龍等議員也全都趕到了咨議局,只有黎元洪木訥的坐在位子上一不發(fā),呆呆看著地圖細細琢磨。
“覺生。前線怎么樣了?”
見到居正走進會議室,宋教仁顧不上失態(tài)一把拉住了他:“克強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