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翔凝視著敏兒說完這話后,不再看她,專心開車,駛向新安全屋所在的方向。
簡短的三個字,兩秒鐘的凝神對視,敏兒卻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先前的溫暖,加此刻的力量,敏兒想不出什么拒絕的理由。也許,在她內(nèi)心深處,本也想這么做吧!再次深呼吸后,敏兒合目而憩,養(yǎng)精蓄銳。
來到安全屋,以翔再次自然地握著敏兒的手腕,帶著她直奔ktv房??赡苁莿偛乓呀?jīng)在車上做了充分的準備,此刻的敏兒似乎已沒那么害怕,但仍沒有勇氣直接走到點歌臺前。她停在房間門口,幽幽地說:
“親人走的時候,沒有留下只片語。軒,人生的最后一段時間,我雖在他身邊,可留給我們的時間并不長。他走的時候,你知道他對我說了什么嗎?”
這是一段,敏兒從未與別人提起,封存在自己內(nèi)心許久的片段??伤裢砗芟胝f出來,或許,因為身旁的人……是以翔,是一個她覺得可以信賴,又會懂她的人。
原本以為,以翔不會回答她這更像是自自語的問題,可幾秒的沉寂后,她聽到一句:
“讓你好好過,要有新生活?”
敏兒微驚,然后點點頭。
“可是,他怎么會知道,這句話說起來容易,我真的做起來,卻很難呢?”敏兒獨自走到沙發(fā)前坐下,攤靠在沙發(fā)椅背上,眼神開始漂離,很顯然,她陷入了回憶。
“最后的一刻,我們是在京郊的一個山莊,看夕陽。那天,明明是一個數(shù)天陰雨后,日光微出的日子,下午才轉(zhuǎn)暖,卻奇跡般地,在傍晚時見到了夕陽。就在晚霞映紅、漫天飛花的時候,他握著我的手,說:‘小敏,我這一生,雖只有這二十幾年,也未曾見過一個血親,可我遇到了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我曾對你許諾,要照顧你一生一世,抱歉,要食了。因為,我不能……再陪你了!不能再陪你唱歌,陪你看電影,陪你鬧、陪你笑,陪你一起多管閑事,陪你一起走過每一天。我的小敏……是那么好,將來……一定會有一個很好……很好,不會跟她說抱歉,不會食的人陪伴她。答應我,要好好過,要有新的生活,不管……’”
敏兒頓了頓,又深呼吸了口氣,以平息自己內(nèi)心的起伏。
“他好像還有一句話沒說完。因為他微張著嘴,想繼續(xù)說下去,同時想用手捧我臉的時候,就走了,永遠地走了,他甚至都沒有碰到我的臉。我當時只顧著哭,哪里有多想,等我稍微冷靜點后,我真的很想把他叫醒,然后揍他!好好過?新生活?哪那么容易!”
敏兒閉上眼,努力平復自己。良久,她睜開眼,繼續(xù)道:
“后來,我的確努力充實自己,開始新的生活。大家都在說我堅強,說我悟性高,參透了生死觀,可我不再唱我們一起唱過的歌,不再看我們一起看過的電影,甚至不再剪短頭發(fā),呵,這些可笑的糾結(jié),我放不下。我知道,我在心底深處,留下了一塊不敢碰觸和解不開的結(jié)?!?
敏兒說完,屋子里又是一陣安靜,靜到他倆都聽到了屋外大鐘的整點報時聲。
原來,已到新的一年。
于是,敏兒聽見了以翔在新的一年里,跟她說的第一句話:
“不管我在哪兒,這都是我想看到的?!?
“什么?”敏兒一驚,直起身子,不再靠在椅背上。
“你剛才說他還有一句話,想說卻沒說完,我想,他想說的應該就是這句話!‘不管我在哪兒,這都是我想看到的’?!币韵枰贿吔忉?,一邊走到敏兒身邊坐下。
“軒,這就是你沒說完的話么?”
敏兒就這樣一邊嘀咕一邊看著以翔的眼睛。他溫柔、堅定又透著智慧的眸子,簡直就是說服人的利器。她沒有回話,但很顯然已經(jīng)認同了他的說法。在盯著以翔的眸子足有半分鐘后,敏兒起身走到點歌臺前。雖然顫抖著手點了一堆當年她和軒在一起時愛唱的歌曲,但當音樂響起來的時候,卻似乎沒有那么可怕。
一首又一首……從最初還比較別扭、糾結(jié)和忐忑,到后來越來越平和、越來越放松,敏兒唱得酣暢淋漓、唱得天昏地暗,唱到聲音嘶啞。
大部分時候是敏兒獨唱,以翔一直在旁邊守著她、看著她,沒有掌聲,沒有喝彩,有的是陪伴,有的是注視,有的是溫暖。而有一些對唱的歌曲,以翔也會拿起話筒和她一起唱,沒有一絲違和,仿佛這些情歌本就是他倆而唱!
敏兒早年也是“麥霸級選手”,雖有兩年沒怎么唱歌了,可實力猶在。但縱是如此,唱到后來,她也累了。
最后兩首歌,是《如果有來生》和《烏蘭巴托的夜》,敏兒沒有唱,只是看著歌詞,聽著旋律。聽著聽著,就哭了……
哭什么呢?是因為難過?是因為懷念?還是因為感覺自己又放下了一個糾結(jié),就代表著離軒又遠了一步?敏兒自己也說不清,也許只是單純地想哭而已,只是想放縱自己、可以不用再在人前裝堅強、可以想哭就哭而已!已經(jīng)許多年不曾單獨在別人面前哭過了!可此刻的敏兒顧不上這些,她,只想哭!
以翔不笑話她,不出糗她,也沒有刻意去安慰她,更沒有打斷她。他只是偶爾輕拍幾下她的背,遞上兩張紙巾。因為他覺得,能哭出來是好的,總比都壓在心底最角落里好!
可能太久沒有打開眼睛的水龍頭,這一開,就是兩首歌的時間。哭過之后,真的輕松了很多……敏兒倔強地抹掉淚痕,生生擠出一個笑。
“傻丫頭,你這笑得比哭還難看!不想笑就別笑,誰也不能讓你強顏歡笑!”
“……”
敏兒無語,扯了扯嘴角,好似一副“偏要難看給你看,你能把我怎么樣”的樣子!
“走吧,現(xiàn)在回‘家’好嗎?”以翔似乎不經(jīng)意地,將“家”字,說得更重了些。
“恩!”這一次的回答,明顯透著一絲輕松。雖然不敢說自己已經(jīng)完全放下,但至少,關于音樂的束縛與魔咒,算是徹底解開……敏兒在心里對自己說:“軒,我的確太傻,記住你,不需要這些幼稚的形式。懷念你,也不需要這些壓迫自己的方式?!?
回家的路上,敏兒不禁暗暗感慨,早上她還笑問以翔今天如此精神,是不是有跨年約會,何曾料到,最后竟然是她害得以翔,陪著自己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跨年。
然而,這樣迎來新年第一天,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開始?(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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