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黑板前,兩隊各自的四位辯手表情嚴肅地坐在辯論桌后,正在討論著什么的模樣。
校辯論隊的幾個人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懂這張照片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讓楚向彬有這么大的情緒波動。
他們正茫然無措的時候,楚向彬終于回過神。他的眼神發(fā)僵地從坐在q大辯論隊那邊的一辯身上挪開,過了好幾秒,他才走到講桌前。
“這張……”楚向彬張口時聲音無故地發(fā)啞,他甚至在自己心底感受到了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的緊張的情緒,他聽見自己聲音僵得像另一個人,“這張照片里的比賽是,什么時候的?”
正在調(diào)試ppt的學生猶豫了下,小心地回答:“上學期期末的?!?
“里面都是兩邊辯論隊的人?”
“對,這場是新人賽,就是校辯論隊的大一新成員之間切磋熱身、適應(yīng)辯論環(huán)節(jié)的。各大高校的辯論隊之間,經(jīng)常有這種固定下來一對高校頻繁切磋的比賽。我們學校就是和q大配對的,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場?!?
“……”楚向彬的目光再次投想q大辯論隊里坐在一辯位置的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兒,很久以后他垂下眼,“你們納新會有申請表格嗎?”
“——哎?”
開口那學生愣住了。
而旁邊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聽著這邊動靜的校辯論隊的人,也紛紛將震驚的目光投來。
在那些注視里,已經(jīng)慢慢平復(fù)心緒的楚向彬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張照片,轉(zhuǎn)向面前的學生——
“我申請加入?!?
楚向彬加入了校辯論隊的事情很快在全校范圍里傳開。
對于這個消息,所有人一開始都是不相信的反應(yīng)——
“怎么可能,楚向彬嗎?”
“他大一那會兒拒絕了多少學生組織邀請?校辯論隊我不信他沒拒絕過,怎么會都到大二下學期了才突然要參加的?!?
“對,肯定是謠傳?!?
“……”
大約是不忿于這種質(zhì)疑的聲音,校辯論隊這次納新評選的效率格外地高——不到一個周后,校辯論隊新加入成員的名單就在校宣傳欄里張貼公示出來。
其中高高居于第一位的,赫然就是“楚向彬”三個字。
繼校辯論隊眾人之后,全校都被震驚了一把。所有人開始議論紛紛地猜測起楚向彬加入校辯論隊的原因,猜什么的都有,但沒一個人知道真正的真相。
這場議論和“學術(shù)探討”一直持續(xù)到一個月后。
甚至連自認為是始作俑者的祝鑫陽都非常良心不安地找楚向彬求證:“楚神,你到底為啥進校辯論隊了?。侩y道真的是為了給兄弟我助攻嗎?那你要是這么夠義氣的話,我可真就無以為報了??!”
楚向彬正在收拾衣物,聞頭都沒回,“別做夢了?!?
“……不是因為我?。俊弊v侮栠z憾地說,跟著又好奇地湊上前,“那到底是因為什么?”
楚向彬沒答話。
祝鑫陽摸著下巴做思索狀,“難道,真是因為校辯論隊的哪個女生你看上了?可是我那天看你對孫雨冉學姐一點都不感冒啊?”
“?!背虮蛉耘f沒理他,只在轉(zhuǎn)過身后開口,“讓讓,我拿行李箱?!?
“哦好。”祝鑫陽讓開位置以后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等等,這不過年不過節(jié)的,就放個周末而已,楚神你怎么還收拾起行李來了?”
“……”
楚向彬身影頓住。
半晌他都站在柜子前,保持著那個姿勢沒動。他背對著寢室,祝鑫陽也看不到他的眼神或者表情。
祝鑫陽只聽得見,很久以后楚向彬才開口:“辯論隊要去q大……打一場辯論賽?!?
祝鑫陽愣了下。
那是他從來沒在楚向彬那里聽到過的無比復(fù)雜的、好像藏了很多很多往事的情緒。
那天只是個每月例行的普通比賽。
a大和q大之間隔著數(shù)個城市,但是每天都有十車次以上的高鐵直通,所以往來從來不是什么麻煩的事情。
q大主場,a大要參加比賽的校辯論隊成員紛紛來了q市。而因為楚向彬的緣故,這一行里顯然還多了幾位不必要出現(xiàn)的老成員。
楚向彬為這場比賽期待了整整一個月——當年高考的時候他都沒有緊張過,一路上難得完全失序的狀態(tài),心不在焉的模樣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有人大著膽子玩笑,“楚神怎么緊張得像是要去見心上人一樣?”
“……”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緊張的緣故,楚向彬就像沒有聽見這句話似的,沒有給出任何否認的反應(yīng)來。
校辯論隊里的人是最清楚楚向彬那天突然要加入校辯論隊的起因的,他們紛紛交換了視線,顯然各自心里都有了猜測。
下車后一行人直奔q大。在那邊安排的休息室里沒待上多久,他們就被通知去了比賽用的教室。
聽說q大校辯論隊的人都在里面了,進到教室里時楚向彬幾乎快要緊張得同手同腳。
然而進到教室內(nèi),楚向彬的目光仔仔細細地搜尋過所有陌生的面孔,卻唯獨沒有見到自己最渴望見到的那一張。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或者機會,比賽已經(jīng)就要開始了,楚向彬只能心思煩躁而沉鎖地坐到四辯的位置上。
一直到裁判宣讀規(guī)則的前一秒,他的目光猶帶著某種刻骨的不甘,一遍又一遍地刮過q大校辯論隊的那些身影。
“親友席”的兩方都察覺到了。
q大今天帶隊的人和a大帶隊的坐在一起,此時表情略有尷尬,“這就是你們新招的那個a大校草吧?”
盡管也尷尬,但作為宿敵,a大帶隊人顯然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露怯,他露出嘲諷十足的笑容:“喲,你們也都聽說了?怎么樣,嫉妒不嫉妒?這臉、這模樣、這腦子,全都是門面啊?!?
“長相氣質(zhì)卻是沒的說,你們還真是走了狗屎運……”q大的翻白眼,“就是這人怎么這么兇啊,你們賽前動員怎么做的?看我們眼神跟那血海深仇似的。”
a大難得語塞,過了好幾秒才冷笑了聲,“估計是你們不招人待見吧——明明這位楚校草在我們學校那會兒就算說不上和樂,但也沒這么冷過?!?
“……”
出乎兩邊意料,這場比賽結(jié)束得格外快。
原因還得歸結(jié)在那一個人身上——
原本來路上看起來無比緊張的某人,進到教室以后反而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區(qū)別于他身旁三位隊友和對面四位敵人,原本八個人都是新成員,唯獨他表現(xiàn)得像個上場虐菜的老油條。
自由辯論階段,q大四人幾乎是被楚向彬一個人完全碾壓,辭犀利邏輯無懈氣場驚人,局面一度看起來是場降維打擊——對面四個像是在惡霸面前被欺負得徹底的小可憐,到了自由辯論后面幾分鐘的時間,四個人已經(jīng)完全崩盤。
結(jié)辯階段,面對全程幾乎壓根就沒坐下過的對方閻王臉色的四辯,q大的新人四辯連話都快說不利索了。
比賽草草結(jié)束,勝負不而喻。
兩隊帶隊人表情各異。
裁判宣布結(jié)束后,兩人之間沉默數(shù)秒,q大的先開了口,“你們這是打哪兒找來的大殺器?確定不是偷偷藏了一年半,到今天突然掏出來?”
“……我們犯得著么我們,早知道他有這實力,我們肯定直接拉進一隊了,怎么還會放下來打這種虐菜局?”a大的說到一半就忍不住開嘲諷,“對不住啊,欺負壞了你們新人了吧?我看這局回去以后你們得給你們隊的新人好好做做心理輔導(dǎo)——不然這么一場容易被打出心理障礙來啊,萬一以后嚇得都不敢碰辯論了,那我們這得多么良心難安?”
“你們還有良心呢?!眖大的斜了對方一眼,反唇相譏,“而且少只說我們的新人——你們的能強到哪兒去,自由辯論階段明顯自己的隊友都蒙了,完全跟不上邏輯進度,全靠人家一個人打全程啊。這哪是四對四,分明是一對七吧?”
“…………”
兩位帶隊隊長成功在幾秒內(nèi)挑起對方怒火,開始了眾人很熟悉的、每月每場比賽都會發(fā)生的、臺上剛剛結(jié)束臺下又無規(guī)則開杠了的情景。
而在眾人紛紛搬板凳看熱鬧的時候,沒人注意到臺上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比賽的八人的“友好”握手階段,楚向彬在四個已經(jīng)被他嚇出心理陰影的對手面前,目光冷峻地握住最后一位四辯的手——
“你們辯論隊里,有個叫欒巧傾的嗎?”
對方四人都愣了下,被握手的四辯男生表情僵硬地笑,“楚、楚同學是說欒巧傾學姐嗎?有,有的。”
“她今天沒來?”
“欒學姐今天跟隊長他們在我們隊的活動室討論事情……”
“活動室?”楚向彬二話不說把人拖出去,“麻煩你帶我去?!?
“哎……哎?”
男生欲哭無淚地被這個可怕的魔頭拎了出去,連掙扎都沒敢——
實在是那句“麻煩你”的語氣聽起來更像“敢說不就鯊了你”。
兩人很快到了q大辯論隊的活動室。
然而敲開門后,卻只有辯論隊長一個人在。男生猶豫了下,感受到身旁楚向彬再次陡然一落的氣壓后,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問:“隊長,欒學姐……不在嗎?”
隊長正忙著寫什么材料,聞沒抬頭地回:“去北門了。她不是每個下午都回家嗎?”
“哦……”
男生退了出來,小心地轉(zhuǎn)達。
楚向彬沉了眸色,微微咬牙,“你能領(lǐng)我去你們學校的北門嗎?越快越好?!?
“……”
幾分鐘后,兩道身影在q大的校園里從南向北的主干道上飛奔而過。
大學生們已經(jīng)很少有這樣火急火燎的生活節(jié)奏了,一路上所有人都忍不住看過去。
在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還是個極品帥哥以后,大家更好奇了。
楚向彬?qū)δ切┠抗夂妥h論聲全不在意,直到q大的北門門前,他終于停下腳步,胸膛起伏。他的目光快速巡視過校門內(nèi)外雜亂的人流。
慢了數(shù)秒,q大辯論隊的那個男生終于氣喘吁吁地停到楚向彬身旁,同時撐著膝蓋,堅強地指了指馬路對面的方向——
“欒……欒學姐一、一般都在那里等……來接她、她的車……”
“——”
順著男生的手指,楚向彬第一眼便看見了那個站在馬路邊的女孩兒。
他的身影僵住,連呼吸好像都忘掉了。
到某一刻,楚向彬驀地回神,胸膛再次劇烈地起伏起來——像是在強行的窒息后突然恢復(fù)了呼吸,他的臉色慢慢漲紅。
他的目光一瞬都不敢移開地看著那道身影。
他張開口。
在那個名字要喊出來的前一秒,一輛無比囂張而扎眼的亮紫色的跑車突然停在了那個女孩兒面前。
幾秒后,在楚向彬僵滯的目光里,駕駛座走下來一個染著紫色頭發(fā)的年輕男人,那張俊美面孔散漫得沒什么表情。和女孩兒說了幾句話,那人把女孩兒的小行李箱扔進跑車座位后。
隔著一條馬路,楚向彬看見那個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小姑娘,對著那個年輕男人委屈抱怨地說了什么。
聽不清,但是看得出來——那是一種只有對自己至親至愛的人才會有的親近。
然后兩人一起上了跑車的駕駛座和副駕駛座。車身揚長而去。
許久之后,楚向彬仍然僵在原地。
他身旁的男生大約已經(jīng)看穿了什么,不忍心地開口:“那個人好像是欒學姐的男朋友……我聽隊里的人說,欒學姐每個月回一次家里,他們好像……早就住在一起了。”
像是過完了一生那么久。
楚向彬慢慢轉(zhuǎn)身。
他笑了笑,眼底一點點黯下去。
“謝謝。還要麻煩你最后一件事。”
“別告訴她……我來過。”
回去以后,楚向彬仍舊在辯論隊里留名,并且承諾到自己畢業(yè)前,校辯論隊的所有活動和宣傳他都愿意配合,唯一的條件是,從此以后他不會再參與任何與q大辯論隊的比賽。
一度擔心他要退隊的校辯論隊眾人自然同意了。
也是在楚向彬從q大回來以后,祝鑫陽發(fā)覺楚向彬好像發(fā)生了什么很大的變化——說不分明,只是那個人給人的感覺一點點不同起來。
直到偶然看過一場楚向彬的比賽,祝鑫陽終于看清了那點變化:楚向彬的某一面被解封了。
——原本為了某一個人和這個世界達成的和解被徹底拋棄,他不再像少年時孤僻寡,但他最具攻擊性的那一面,徹底吞掉了他心底的最后一點柔軟。
楚向彬在辯論隊里漸漸成了一個“恐怖”的代名詞。
那種卓絕和碾壓和不容余地帶來的恐怖感和壓迫感,一直延續(xù)到了后來。
直到大四那年,楚向彬的繼父公司經(jīng)營不善而破產(chǎn),常家父子伸出援手。
常亭挾恩圖報,半是威脅半是逼迫地讓楚向彬以一個應(yīng)屆畢業(yè)生的身份“臥底”進入了vio資本。
——楚向彬人生里的第二次奇跡,在那一刻開始降臨。
作者有話要說:現(xiàn)在你們知道楚霸王龍是怎樣煉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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