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洋娃娃?!彼芭匦?,睨著她的眼神冷冰冰的。
嗯,她也不喜歡。
“上次有人送我的洋娃娃被我撕碎了,塞進游泳池的下水口?!?
少年停住,雙手撐著身側(cè)的欄桿再次向前俯身,像是要隔著十米的高度俯到她面前來。
他搖搖欲墜,卻咧開嘴角,朝宋書露出一個無聲的笑。
不掩惡意與瘋狂:
“洋娃娃――你喜歡泳池嗎?”
宋書望著他。
沉默很久,她沒表情地搖了搖頭。
半天沒有等到宋書的其他反應(yīng),料想中的全都沒有,少年皺起眉。
“啞巴還是弱智?”
不開口是啞巴,開口是弱智。
小宋書第一次面臨人生的兩難抉擇,表情更加空白了。
“原來都是。沒意思?!?
少年嗤笑,傭人的呼喊聲從他身后的樓梯間里傳來。少年眼里流露厭煩,向側(cè)后一翻,落進圍欄里。
他瞥了眼草坪前仍一動未動站著的女孩兒,眉皺得更緊。
幾秒后他挪開眼,冰冷地嘲弄。
“我在的時候不準上三樓,不然打斷你的腿去塞游泳池――洋、娃、娃?!?
宋書思索幾秒,輕輕點頭。
只是少年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并沒有看到。
宋書不想被打斷腿,更不想被塞進游泳池。
秦樓在的時候,她不會去三樓。
她很守信。
所以秦樓后來反悔,不要臉地蹭到她頸旁低著聲兒求她上去的時候,她也一樣表情嚴肅地搖頭――
說到做到,不去三樓。
惡者活該自食其果。
宋書在原地待了半小時,秦家原本負責(zé)來領(lǐng)她的傭人才終于想起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
“,你怎么還留在這兒呢?阿姨以為你走了,到處找你好久呢?!眰蛉诵〔脚苓^來,語氣里帶著責(zé)怪。
宋書沉默幾秒,撐著膝蓋慢慢起身,“對不起?!?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為留在原地等忘記她的對方道歉,但大人們常常這樣。
“對不起”會讓事情更簡單些。而宋書不喜歡麻煩。
盡管,她的“對不起”搭配上空白的表情,可能很難讓被道歉的人感覺到誠意。
傭人現(xiàn)在顯然就沒感覺到。
不過想了一圈,發(fā)現(xiàn)在秦家這個小姑娘其實壓根沒有什么可以告狀的人以后,傭人頓時安心多了。
“那我們走吧?!?
“……”
宋書被牽起手,離開。
失去她身影遮擋的水泥臺上,那只摔得四分五裂的六階魔方仍舊孤零零地躺在原地。
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它已經(jīng)被人重新拼起來了。
被傭人領(lǐng)進到一樓的客廳后,宋書在那兒見到并肩坐在沙發(fā)上的宋茹玉和宋帥。
他們是和宋書同父異母的雙胞胎姐弟。
宋書父母在宋書生下來前已經(jīng)離婚。宋書父親的結(jié)婚對象,也就是宋書的繼母,正是秦家這一代的獨女秦扶君。
婚后生下的雙胞胎姐弟倆只比宋書小幾個月,而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兩人也毫無尊重可――
“瞧,小乞丐又來了?!彼稳阌衤犚娐曇艉蠡仡^,嘲笑,“聽說你要來二中跟我們一起上學(xué)?真晦氣?!?
旁邊端來鮮榨果汁的傭人猶豫了下,端著托盤賠笑,“茹玉,老先生聽見會生氣的。”
“生……生什么氣?我說的又不是假話,往我家賴不就是乞丐嗎?外公是我的不是她的,這里是我家――我說她是小乞丐她就是小乞丐!”
傭人尷尬低頭。
客廳里只有宋書很安靜,她沒有表情地走到沙發(fā)旁邊,坐下。
對面的小姑娘幾乎要氣炸了。
“沒教養(yǎng)的小乞丐!”
“……”
“等到了二中,我一定叫你知道我的厲害,到時候可沒外公護著你!”
“……”
還是沒人回應(yīng)。
宋書垂著眼,坐在沙發(fā)角。她雖然不喜歡洋娃娃,但她知道這時候做個洋娃娃沒什么不好。
而且媽媽說過,教養(yǎng)不是說出來的,是做出來的。
宋茹玉又絞盡腦汁地咒罵幾句后,旁邊傭人看不下去,小聲提醒:“茹玉,秦樓少爺今天也在家。你這么大聲音他會聽到的?!?
“小乞――”話聲戛然而止。
前一秒還囂張跋扈的小姑娘這一刻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崽。呆了兩秒,她僵著脖子扭過頭,下意識的一哆嗦讓她臉上寫滿茫然和恐懼。
“秦……秦樓表哥怎……怎么回來了……”
“教不了,這個學(xué)生我教不了!你們另請高明吧!”
突然冒出來的暴躁聲音打斷客廳里的交談,幾人不約而同轉(zhuǎn)頭看向客廳一側(cè)的盤旋樓梯。
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正憤怒下樓。
傭人連忙迎上去,“簡老師,您怎么下來了?”
“我?你問我不如去問你們家那位大少爺!”
“簡老師您先別生氣,秦樓少爺他不是――”
“昀病
尖銳的電子雜音突然撞上耳膜。
宋茹玉和宋帥哇的一聲捂住耳朵,一樓各處的傭人們也紛紛驚慌地四處掃視。
宋書轉(zhuǎn)頭。進來前,她在客廳角落里見過一個擴音器。
下一秒,少年的聲音空蕩蕩地回響在一樓,混著譏誚惡意的笑:
“兩分鐘都推導(dǎo)不出泰勒公式的廢物學(xué)生,我可不收。”
“…………”
噪音消止。
客廳里噤若寒蟬。
宋書安靜地坐在角落里,看著那位老師的臉從白色氣成了紅色,又從紅色氣回了白色。
死寂幾十秒后,老教師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冷笑。“11歲就能推導(dǎo)高等數(shù)學(xué)公式定理的天才我可教不起,秦家請我來就是為了羞辱我的?”
“不是不是,簡老師您先留步――簡老師!”
老人已經(jīng)鐵青著臉甩手離去。
“這都第多少個了?”
“不知道,那么多,誰數(shù)得清?”
“難怪秦老先生要讓秦樓少爺去學(xué)校呢。我看這樣下去,秦家都快成了心理治療和家教行當?shù)慕麉^(qū)了。”
“這少爺就該一個人待城區(qū)那宅子里,省得禍害別人?!?
“那可難了。白小姐她女兒聽說也要搬過去?!?
“啊――?”
客廳周遭幾聲低低的議論后,宋書感覺幾束或同情或復(fù)雜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里面還有對面宋茹玉的:恐懼是情緒基調(diào),驚訝是前綴,然后在厭惡的催化下轉(zhuǎn)成幸災(zāi)樂禍。
“你要搬去和秦樓表哥一起?。俊?
“……”
宋書仍舊沒有反應(yīng)。
宋茹玉終于忍無可忍,站起來走到女孩兒面前,她伸手抓起那件漂亮得讓她嫉妒的公主裙的圓領(lǐng)――
“你就跟你媽媽一樣討厭!所以才會被爸爸甩開!”
宋書被拎了起來。
宋茹玉比她高一些,手抓得很用力,讓宋書呼吸有點困難。
但她眼底起的波瀾卻并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宋茹玉的話。
媽媽……
“茹玉你這是干什么,趕緊把松開!”
傭人們見勢不好,這才慌忙往這跑。
“她就是個啞巴,我就算掐死她她也根本不會哭不會喊?!?
宋茹玉氣得太厲害,快進變聲期的聲音很尖。
她轉(zhuǎn)回來,恨恨地瞪著仍然沒有表情的宋書,嘴里吐出最惡毒的詛咒:
“你能搬去秦樓表哥那里太好了,我一天都不用再看見你了,因為你一定會死在他手里的!”
離得最近的傭人已經(jīng)沖過來,伸手要救下女孩兒。
所有人都以為她依舊不會說話。
直到她突然開口。
“哦?”
女孩兒被拎著衣領(lǐng),表情空白地仰視著宋茹玉。
眼神空洞,語氣平板。
“那我很期待哦?!?
宋茹玉傻住了。
幾秒后她反應(yīng)過來,感覺自己受了莫大的嘲諷和侮辱,雪白的小臉頓時氣得快要滴血。
“你――”
她后面沙發(fā)上的弟弟宋帥正看熱鬧,此時突然臉色一變,幾乎是從沙發(fā)上蹦了起來。
“表、表哥!”
一樓客廳里,除了宋書外的所有人僵住。
宋茹玉回神抬頭,表情頓時變了。她猛地退后兩步,拼命搖手,“表哥我我我剛剛什么也沒說……”聲音里已經(jīng)藏不住哭腔。
宋書等了幾秒,沒等到那個囂張但好聽的聲音響起。
她安靜地轉(zhuǎn)回身。
二樓通往一樓的盤旋樓梯,少年正懶洋洋地趴在木質(zhì)的扶手上,俯著腰,垂眸看著一樓。
神情反常的平寂。
宋書剛抬頭,目光就接上他的。
他在盯的是她。
但眼神和之前不一樣了。
像是突然發(fā)現(xiàn)了最新奇最有趣的一件玩具,少年盯著女孩兒,慢慢勾起嘴角。
眼神里掀起冰山一角的瘋。
“這是我的‘洋娃娃’――誰準你們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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