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修和章時年聊了兩句,看到季君信從門口那里進(jìn)來,就主動說,“我這邊還有事,先不說了。”
章時年在電話那頭輕應(yīng)了一聲,又囑咐道,“注意身體?!?
陳安修轉(zhuǎn)轉(zhuǎn)手中的筆笑道,“這句話我和你說才對,我身體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
現(xiàn)在是上午九點多,小飯館還沒到開門時間,里面也就沒什么人,季君信手里拎著陶陶的外套,胳膊肘隨意搭在柜臺上問,“小叔的電話,”他雖然和安修算不上特別熟悉,但剛才那笑容怎么看都和對著別人的時候有些微的差別。
陳安修把手中的筆插到筆筒里笑道,“猜對了也沒有獎勵,今天想去哪里走走?”季君信為了陪陶陶也在這里多留了一天,因為時間不多,也沒想著走太遠(yuǎn),就想在鎮(zhèn)上逛逛。
“今天進(jìn)山走走怎么樣?”季君信的臉倏地湊到他面前,一口牙齒整齊而潔白的,昨天把家里其他人送走,都快中午了,吃過飯又睡會午覺,下午在河邊感覺沒陪孩子們玩多久就天黑了。
難道就你有牙嗎?如果是季君恒,陳安修手中的賬本已經(jīng)糊上去了,但季君信,他咬咬牙忍了,季家除了章時年和季君恒外,其他人的相貌都偏硬朗,尤其是季君信,在部隊里多年,給人的感覺尤其剛直硬氣些,誰能想到這樣的人會惡作劇,但事實是他就做了,陳安修捏捏拳頭,竭力抑制心中給他一拳的沖動。
但面上還地保持一派平靜,繼續(xù)說道,“山上雖然沒什么兇禽猛獸,但是帶著那么多孩子還是會不太安全。山路也不好走?!彼粠е鴩崌嵍疾桓彝肿犹畹牡胤阶摺?
“不用去太遠(yuǎn)的地方,就在林子邊上走走,從善和寧恬也跟著。”季君信輕嘖了一聲,似乎對他的反應(yīng)頗為失望。昨晚聽大哥說,君恒之所以會招惹到小叔,八成是在安修面前又沒個顧忌。他覺得有趣,還想跟風(fēng)逗一下,沒想到人家這么鎮(zhèn)定。
季君信沒有季君毅那份隱藏心思的功夫,他心里想什么,臉上多少就能看出一點,陳安修心想這季家的人要不要這么幼稚?明明在外面看著挺正派的一家人,私下里非要時常地抽抽風(fēng)不可,他想起有天早上季君毅那里,當(dāng)時季君毅還沒起床,但躍然已經(jīng)起來了,正在喊他爸爸,季君毅可能不想起,但他不說,就把脖子一歪,說一聲爸爸死了,然后任憑躍然怎么喊怎么推就不睜眼,照舊睡,直到躍然真的相信了,大聲哭起來,這件事才算完,陳安修當(dāng)時心里有一角就迅速崩塌了?,F(xiàn)在看到季君信,他更加懷疑,季家可能真的有抽風(fēng)的傳統(tǒng),希望噸噸和冒冒不要遺傳到。
“那行,讓他們穿的輕便點,咱們待會就走,爭取能準(zhǔn)時趕回來吃午飯?!?
季君信見他沒反應(yīng),也就死心恢復(fù)正經(jīng),揮揮手手笑道,“我去通知他們。”
過完中秋,各家地里的活也忙得差不多了,晾晾地,這兩天趁著暖和把冬小麥播種上,再就是些菜園子里的零碎活,如果冬天有種溫室大棚的,這時候也給上油紙和草氈子了,陳安修一行人收拾好出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陳爸爸盼望已久的那個賣煎餅的終于來秋里鎮(zhèn)了。
煎餅這東西,以前缺白面的時候家家都吃過,那個時候的煎餅純粹玉米面的,粗粗的,吃起來刺喉嚨,后來大家生活好了,就不吃了,恨不得離著八丈遠(yuǎn),最近這幾年不知道怎么著的又流行起來了,不過現(xiàn)在的煎餅較之以前可精細(xì)多了,有純粹小米面的,有玉米面,白面,小米面和豆面摻的雜面煎餅,現(xiàn)在還有專門做煎餅的機器,不過陳爸爸喜歡的這家是難得還堅持手工做的,一個男人帶著三四個女人,有時候還多幾個,每隔一段時間就來一次,車上帶著木柴,帶著和面的大盆,帶著鐵鏊子。專門攤煎餅的鐵鏊子特別大,直徑一米多的那種,都是以前家里留下來的,現(xiàn)在別處很少見到了。
主人家已經(jīng)把鐵鏊子支起來了,正在卸木柴,和面,陳爸爸來的還算早,他這會正一手抓著面袋子,一手領(lǐng)著冒冒在排號,輪到他的時候,他要把幾個面袋子過稱,冒冒可能是站累了,就在陳爸爸放開手的空當(dāng),他搖擺著走了兩步,選中人家的鐵鏊子一撅屁股就坐上去了,幸虧人家還沒開始燒火,這會鐵鏊子還是涼的,要不然非把屁股烤熟不可,他可能覺得有點涼,還往邊上挪了挪,周圍見到的人都哈哈大笑,因為是個小寶寶,大家也不嫌棄,所以也沒人阻止。
陳爸爸把面袋子放在磅秤上,一轉(zhuǎn)頭沒看到冒冒,聽到大家都在笑,再看看冒冒還在人家鐵鏊子上端端正正坐著,笑著趕緊把人抱起來,“冒冒,那是姨做飯的地方,不是咱家的板凳,不能坐的。”主人家也笑壞了,連說沒事,倒點清水上去,又把鐵鏊子擦了一下。
陳安修怕冒冒找他,就沒靠近那里,只遠(yuǎn)遠(yuǎn)地和陳爸爸?jǐn)[了擺手。躍然捂著嘴笑說,“冒冒小小叔好搞笑。”
噸噸戴著口罩,挨著陳安修小聲嘀咕一句,“這個小笨蛋?!?
陳安修發(fā)現(xiàn)冒冒往這邊看,趕緊貓著腰在季君信身后躲了一下。
“好了,小陳叔叔,冒冒被陳爺爺抱到那邊去了?!碧乔蚺呐年惏残薜难?。
陳安修探探頭果然如此,一行人這才繼續(xù)趕路,“糖球,你爸爸他們呢?”前天是中秋,樓南和葉景謙回來的時候都快十一點了,竟然沒吃晚飯,葉景謙借他們的廚房臨時炒了兩碗蛋炒飯。糖球還好,和噸噸一道早早睡下了,就糖果見不到樓南就不睡覺,他只能抱著那只胖墩墩滿屋子溜達(dá),差點沒把胳膊溜達(dá)掉。昨天那兩人沒離開,在山上陪了糖球和糖果一整天。
“爸爸在家洗衣服,我爸不知道在網(wǎng)上查什么資料。”
前一個是葉景謙,后一個是樓南,陳安修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分清楚。糖球雖然今年十三歲了,但男孩子不比女孩子心細(xì),樓南和葉景謙也刻意不在孩子們面前表現(xiàn)出來,所以糖球到現(xiàn)在也沒察覺家里的事情,他曾經(jīng)問過樓南,樓南說地也不是很清楚,因為是家務(wù)事,他也不好問地太仔細(xì),不過看那兩人的樣子,解決起來問題不是很大,就是過程可能棘手點。據(jù)他所知,葉景謙的母親已經(jīng)去世多年,他們與葉家那邊也多年沒有來往了,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又找過來了。
“安修,前面走哪條路?”走在最前面的季君信回頭問了一聲。
“左邊那條吧?!逼鋵嵪襁@種山間的小路,都是人踩出來的,走哪條都差不多。
有葉子落到噸噸頭發(fā)上,陳安修幫著摘了下去,鄉(xiāng)間的季節(jié)變化要比城市里明顯地多,綠島的十月,即使天氣依然暖和,迎面吹來的風(fēng)里也帶出一絲涼意了,有些灌木叢開始出現(xiàn)枯黃的痕跡,但隨處還可以看到大片的野菊花,紫花地丁也在盛開。
“哇,這里景色好棒,能看到下面的整個小鎮(zhèn)。”賀從善和江寧恬像這樣來鄉(xiāng)下的機會估計不多,一人手里挽著個小籃子,看著什么都稀奇,帶著陶陶和躍然跟在她們后面也一驚一乍的。
“我認(rèn)識這個,這個是薺菜,對吧?”江寧恬指著自己腳下的一小片植株問陳安修,看起來比市場賣的薺菜矮小很多,但模樣是差不多的。
“確實是薺菜,不過老點了?!?
江寧恬還有點小失望,“這么說是不是不能吃了?”好不容易有個認(rèn)識的。
“回去用熱水燙燙包餃子可以?!鄙跃筒恍辛?。
“那咱們挖點回去吧?”
陳安修不忍她失望,回道,“行啊?!?
他話音一落,賀從善和江寧恬高興地歡呼一聲,立刻蹲下去用小刀挖,在這舒爽的大自然環(huán)境中,似乎能讓人輕易地卸下很多外在的東西,徹底放松下來。季君信明顯對打野兔子更感興趣一些,此刻蹲在地上,領(lǐng)著兩個大點的孩子找野兔子出沒的痕跡。
除了薺菜,陳安修又教他們認(rèn)了一些蒲公英,苦菜,螞蚱菜和人青菜,總起來說這個季節(jié)的野菜都有點老了,但撿著細(xì)嫩點的掐,回去再好好收拾一下的話,滋味還是可以的。不過等他再抬頭的時候,糖球和噸噸都已經(jīng)不見了,不過有季君信在他們身邊,他也不是很擔(dān)心。
陶陶和躍然專心趴在路邊的草叢里摘紅紅的枸杞子。
過不長時間,季君信領(lǐng)著兩個小的從山上下來了,不過卻是手里空空的。
江寧恬笑他說,“你信誓旦旦要抓的野兔子呢?”
季君信拍拍身上的土,無奈地攤攤手說,“出師不利。”
糖球從他后面跳出來說道,“江姐姐,其實我們和季叔叔真的找到了野兔,可是那邊窩里還有兩只小的,我們就沒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