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顫聲道:“卿可真會想事情?!闭缡蠝\笑道:“我這孤苦伶仃的人,無事便愛胡思亂想。”
“好了,說得仿佛、卿真的好可憐一樣。”郭氏沒好氣地說。
說了一會話,她們重新回到了水中,暖和一下身子,便準(zhǔn)備離開溫泉。大冷天泡溫泉雖然很舒適,但時(shí)間長了也不好,手上的皮膚容易泡皺。
甄氏穿戴整齊之后,先跟著殿下的車駕回皇宮。甄氏也沒再去靈芝宮,徑直讓宦官帶著出宮去了。
等到正月三十下午,郭氏自然記得甄夫人說過的約定。她獨(dú)自呆在閣樓上,焚香寫文,借此屏退了左右。
不知過了多久,果然南邊傳來了“咚咚”的鼓聲,身在閣樓上郭氏聽得非常清楚。那鼓聲仿佛一下下敲在郭氏的心頭上,她愈發(fā)緊張憿動。
猶豫片刻郭氏終于把毛筆放下,擱在了硯臺上。她輕輕閉上了眼睛,很快想起了秦仲明的模樣,以及甄氏描述過的、更細(xì)節(jié)的樣子。此刻秦仲明應(yīng)該正在甄氏的別院里,聞著那件衣裳的氣味、回想著甄氏描述過的溫泉室內(nèi)景色,他在想像著殿下、好像裑下的人就是殿下。郭氏也在想像著他,此時(shí)此刻。
郭氏緊閉雙目,手臂抬了起來,修長的手指也從寬大袍袖中滑出,輕輕放在鎖骨上。郭氏三十歲出頭,多年錦衣玉食,肌膚很光滑,只有修長的手指沒那么光滑,但因練習(xí)彈琴比較有勁。
剛聽到鼓聲時(shí),郭氏心情很憿動和期待,仿佛腹空之時(shí)聞到了燉肉香味的心情。但良久后,等她長長地幽幽嘆出一口氣時(shí),又覺得好像燉肉是餿的,并不是想像中那么美味。那種不
能盡興的心火,便好似吃了餿的東西、食物不能消化,身體里漲著一股氣,不管怎么都無法消氣。體中心慌急躁的感覺、確實(shí)已稍微消退了,但并未覺得舒適、只有空虛失落之感。
次日便是大朝,朝會依舊在太極殿東堂。
郭氏如同往常一樣身穿朝服,在眾人的簇?fù)硐?,到了皇位一?cè)的高臺上,跪坐在垂簾后面。
好幾十人在下面跪拜稽首,唱禮等過場沒有任何變化。郭氏很快在人群后方看到了秦亮,離得比較遠(yuǎn),確實(shí)看得不太清楚。好在皇位這邊的位置高,俯視的角度幾乎能看到朝堂上的所有人,秦亮前面的大臣也擋不了視線。
秦亮今天穿著春季的青色袍服,頭戴武冠,他手里拿著竹牌執(zhí)笏,舉止很沉穩(wěn)、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自然也沒有抬頭往這邊看??上Э床磺逅谋砬椋不静惶赡茉诔蒙习l(fā)。
今天司馬懿與曹爽等人說的事,還挺重要的,再次提到了曹爽的弟弟曹羲,說曹羲的品性如何謙恭高尚、能力如何文武雙全云云。
這是在說領(lǐng)軍將軍的候選人了,領(lǐng)軍將軍是洛陽中軍的統(tǒng)帥,關(guān)乎京城安危。
但如此重要的事情,郭氏也不太關(guān)心,反正她也決定不了什么,她只顧觀察秦仲明那邊。垂簾內(nèi)只有郭氏一個(gè)人,旁邊的人也不可能轉(zhuǎn)身抬頭直視她,所以郭氏很清楚,只要自己的身體與頭不要?jiǎng)?、眼睛怎么看沒人知道。
這時(shí)曹爽的聲音道:“請陛下、殿下明鑒?!?
郭氏忙調(diào)整心緒,正想說一句讓大伙商量。但她見秦仲明站在那里側(cè)耳傾聽的樣子,知道仲明在悄悄地仔細(xì)聽自己說話,甚至?xí)谀欠N時(shí)候、把她的聲音想像成叫聲。郭氏的心情緊張中帶著興奮,只覺心口“咚咚”直響。
她暗吸一口氣,用端莊從容的聲音道:“邵陵侯之功,傳于后世,配享太祖廟庭。曹昭叔(曹羲)、邵陵侯之子,謙恭謹(jǐn)慎,可委以重任。望諸臣慎重商議。”
本來就是為了多說幾句話,讓秦仲明多聽一下。但沒話找話的幾句話,倒讓大將軍曹爽十分滿意,曹爽謝恩時(shí)的聲音也大了不少,好像在告訴眾人:看罷,殿下也說我弟弟好。
其實(shí)事情到了現(xiàn)在,曹昭叔做領(lǐng)軍將軍幾乎都確定了,說什么都是多余的。郭氏不再多嘴,只讓朝臣們繼續(xù)奏事。
不過她心里還想說話、想把秦亮留下來離近點(diǎn)說。對了,可以借制鹽良方、與他談賞賜的事。雖然依舊是隔著垂簾,但離得更近,郭氏想到這里、便十分期待。
然而過了一陣,郭氏終于還是心情失落地、打算放棄召見。秦亮一個(gè)五品官,單獨(dú)留下談話的次數(shù)過多,可能容易引起朝臣們關(guān)注。找什么借口也只是騙自己,別人仍可能察覺、太后對秦仲明不一樣的對待。
賞賜之事,還是只叫張歡去說一聲,比較妥當(dāng)。
郭氏暗自嘆息了一口氣,目光從東堂的大門看出去,見空中的云層在涌動。此處的視線開闊、十分敞亮,她卻覺得很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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