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喝了一口茶,輕輕望向遠(yuǎn)方。就像小柱峰韓桂所在的道觀,青山觀,觀青山,一個人身處何地,心境也會不同。身在沙場,尸骨累累,容不得你不悲愴。而若是身在山林,難免能夠生出幾分野逸心境。親身經(jīng)歷過那場虎頭城攻守戰(zhàn),再去迎接從流州邊境返回的褚祿山和三千騎軍,以及那五千具尸體,徐鳳年哪怕已經(jīng)遠(yuǎn)離虎頭城懷陽關(guān),徹底遠(yuǎn)離戰(zhàn)鼓馬蹄聲,但耳邊卻好像始終有廝殺聲。越是身臨祥和安寧之地,徐鳳年越是難以釋懷,腦海中就像有一幅畫面,北涼馬頭朝北!矛頭朝北!刀鋒朝北!三十萬邊關(guān)將士,為了他們身后的這塊貧瘠土地,不惜以死阻擋北莽鐵蹄。
劉寄奴在分別之時,說無需愧疚,虎頭城六萬余人,不是為你徐鳳年而戰(zhàn),是為北涼而死。只不過你徐鳳年值得我們放心托付性命而已,讓我們知道自己死得其所!
但是徐鳳年就真的能夠不去愧疚?
做不到的。
檐下眾人看到遠(yuǎn)處走來兩個男子,一個身材敦實一個身材矮小,因為并不惹眼,也就一瞥而過,并未上心。徐鳳年緩緩起身,喊來伙計還了茶壺茶杯,然后站在臺階邊緣,恰好站在了頭頂有雨無雨的那條界線上。當(dāng)他做出這個看似無心之舉的動作后,兩位遠(yuǎn)方來客也放慢了腳步,只不過對于酒樓屋檐下等著吃飯的香客而,這種不入一品境不解其玄妙的巔峰對峙,是察覺不到絲毫的。
徐鳳年的身后,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養(yǎng)神的養(yǎng)神,渾然不知一股驚濤駭浪洶涌而至,如潮打城頭。
兩人雖然放緩前行速度,但是依舊向酒樓走來,看似步伐如同常人,其實一人根本就是腳不沾地,沒有觸及半點泥濘,更年輕一人則如負(fù)千斤重物,一腳踩下,連整個鞋面都沒入黃色泥濘中。
看到他們沒有停步的意圖,徐鳳年瞇起眼,右手按在過河卒的刀柄上,作勢要抬腳踏出-臺階。
中年男人率先停下腳步,身旁年輕男子本想繼續(xù)前行,卻被同伴突然伸手?jǐn)r住。
年輕人一臉憤憤然,死死盯著那個家伙,用略顯蹩腳生澀的中原官話小聲嘀咕道:“當(dāng)自己跟王老怪和拓拔菩薩都打過架,就了不起???”
緊接著神色桀驁的年輕人嘆息一聲,“得,是挺了不起的?!?
他扯開嗓子喊道:“喂!你明明知道我們不是來打架的,有你這樣的待客之道?”
徐鳳年看著這個別說相比北地高大男兒、就是在離陽廣陵江以南男子中也屬于矮小的年輕人,真實身份是耶律東床,正兒八經(jīng)的北莽天潢貴胄,簡單來說,如果那個傀儡太子哪天死了,那么這家伙跟慕容龍水一樣,是最有希望成為北莽下一任皇帝的皇室成員。當(dāng)初因為賈家嘉,徐鳳年跟慕容龍水和那位蛛網(wǎng)頭領(lǐng)老蛾玩過一場貓抓老鼠的游戲,她是個頗為有趣的娘們。耶律東床不知為何會大搖大擺跟在洛陽身邊去了逐鹿山,至于北莽高手名次與洪敬巖相差不多的斷矛鄧茂,應(yīng)該就是這個北莽先帝親侄子的貼身扈從了。準(zhǔn)確說來,這是徐鳳年跟耶律東床第二次見面,那是高樹露在“封山”四百年后醒來,徐鳳年出竅神游,與之天人相見,當(dāng)時跟在洛陽身邊跑腿的耶律東床跟徐鳳年算是勉強有過一面之緣。
徐鳳年笑了笑,收回腳步,重新坐回小凳子,鄧茂和耶律東床這才得以跨上臺階來到檐下,不是說鄧茂沒這個本事,只不過既然沒有死戰(zhàn)之心,鄧茂也不是那種沒事找事的人物。至于耶律東床,對上如今的徐鳳年,后者想要讓他一步都靠近不了酒樓,那他這個北莽王室子弟還真沒有這份能耐。耶律東床鞋底板狠狠蹭著臺階角,刮去厚厚一層泥土,這才一屁股坐在徐鳳年身邊,鄧茂沒有坐下,因為酒樓只能騰出一張空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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