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纖纖伏在床上悲悲切切地抽泣了許久。淚眼朦朧瞧著被月光照得雪白的墻上樹影搖曳不停極似拓拔野挺拔的側(cè)影心中更加悲苦難當(dāng)。突然又想起了古浪嶼上掛冠圣女的前夜拓拔野所說的那句話來“我對你的喜歡絕不是那男女之愛;我只將你當(dāng)做最為疼愛的妹子一般……”那寒冷徹骨的凄苦與悲痛登時又如冰霜一般封凍全身就連淚水也彷佛被瞬間凝固。
那夜她乘著雪羽鶴從古浪嶼逃離之時心中原已打定主意今生今世再也不去想那無情無義的臭烏賊。但自從那日在鳳尾樓上與他重逢!頓時又如雪崩春水情難自已。
這些日子與他相處之時雖然冷若冰霜但心中每時每刻無不在期盼著他能如往日般呵護疼愛自己。隱隱之中甚至覺得哪怕他依舊只是將自己當(dāng)做最為疼愛的妹子一般寵溺她也會歡喜不已。但是那可恨的鳥賊竟不知為何變得如此遲鈍彷佛連疼愛她的勇氣也沒有了。難道自己在他的心中竟是這般的疏遠陌生而惹人厭憎嗎?想到此處心中如被萬千尖錐刺扎!淚水瞬間解凍洶涌流淌。
纖纖顫抖著擦拭臉上滾滾的淚珠從懷中取出那七竅海螺。橘紅色的半透明的海螺在月光中散著柔和的光暈夜風(fēng)吹來海螺出細微的聲響像是哭泣又像是嘆息。她將海螺緊緊地貼在臉上一陣愜意的冰涼鼻息之中彷佛聞著海浪的芬芳;想起拓拔野在夕陽海灘亂飛舞吹奏海螺的情景心痛如割意亂情迷。
夜風(fēng)吹窗帳搖紗動纖纖覺得渾身冰涼蜷起身子在月光中簌簌抖。自己的影子在白壁上微微顫動如此孤單。她又想起從前與拓拔野同床而睡之時的情景來。午夜醒來或睡不著時她每每悄悄地逗弄拓拔野或是用手扮作蛇獸瞧著墻壁上那如毒蛇似的手影伸縮著“咬噬”拓拔野的臀部掩嘴格格低笑或是強忍砰砰心跳偷偷地親吻墻壁上拓拔野臉頰的側(cè)影;當(dāng)自己的唇影輕輕地與拓拔野的臉影錯合之時她的心彷佛要跳出嗓子眼來。那甜蜜、快樂而害羞的感覺如今想來竟已如此遙遠。今生今世只怕再也不會有那樣的日子了。
孤單人影半壁月光。纖纖怔怔地在夜風(fēng)中獨坐半晌自憐自傷忽而心亂如麻忽而萬念俱灰。茫茫人世竟是如此寂寞無依心中凄苦覺得世間之事了無興味。淚水冰涼流淌突然喃喃嗚咽道:“臭鳥賊你當(dāng)我稀罕你嗎?我要找娘親去?!?
心中一振登時溫暖起來。彷佛濃霧中的小船突然看見燈塔沙漠中的行人驀然望見綠洲。是了!在這紛擾塵世上她并不是孤獨一人。昆侖山西王母那不正是她千里迢迢來這大荒的目的嗎?
一時間心中重轉(zhuǎn)振奮歡喜恨不能立時便插翅飛往昆侖山去。她素來任性妄為行事隨心所欲當(dāng)下便欲連夜離開此地。轉(zhuǎn)念又想:“這般一走那臭鳥賊多半又要擔(dān)心著急了。也不知他還能不能找得著我?”不由躊躇起來。又恨恨地呸了一聲喃喃道:“那沒情沒義的鳥賊就是要讓他急得找不著東南西北才好呢!哼倘若他當(dāng)真記掛我就算將大荒翻個底朝天也要將我找著?!毕氲矫魅胀匕我艾F(xiàn)自己再次不告而別必定手足無措?!班坂汀币恍π闹锌煲鉄o比。
當(dāng)是時忽聽見窗外有人叫道:“八郡主回來啦!八郡主回來啦!”人聲鼎沸步履紛織。纖纖跳下床來朝外眺望只見無數(shù)的人影從窗外掠過朝著鳳尾樓附近奔去。她心中一動混水之中最易摸魚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筆趣庫
當(dāng)下再不遲疑收好海螺推開窗子輕飄飄地躍了出去。
庭院中月光疏淡樹影參差。她立在槐樹之后等得洶洶人流過往之后方才躍出貴賓館的籬墻朝著城西奔去。
到了城西角樓之下街巷寥落四處無人城樓的崗哨也只顧著朝外巡望。纖纖心下稍安自髻上拔下雪羽簪默念解印訣將雪羽鶴從簪中放出輕輕躍上鶴背驅(qū)之高飛。
鶴聲清亮雪羽如云。等到眾崗哨現(xiàn)之時雪羽鶴早已一飛沖天橫掠皎皎明月寥寥夜空朝著西北方向倏然飛去。
※※※
鳳留閣中人頭攢動。鳳留閣雖名為閣其實卻是極大的宮殿位于城南風(fēng)爪山之北綿延數(shù)里。飛角流檐縱橫交錯極是雄偉。此處原是鳳尾城主木易刀的府邸但炎帝以鳳尾城為都之后這里便改為炎帝御宮與長老會大殿。
今夜炎帝在此宴請群臣酒宴近半便聞聽八郡主歸來眾人紛紛離席前往迎接。
眾長老見烈煙石回來都頗為歡喜。烈煙石乃是圣女傳人!人所共知當(dāng)日其真身被赤松子帶往瑤碧山眾人都不免有些擔(dān)心。那赤松子乃是火族巨仇又正值與南陽仙子生離死別倘若在南陽仙子元神離散之前或有心或無意生什么茍且之事破壞了烈煙石冰清玉潔之軀豈不糟之極矣?所幸赤霞仙子傳音告之眾人烈煙石臂上守宮砂鮮紅依舊眾長老這才放下心來。
原來赤松子與南陽仙子在瑤碧山相伴數(shù)日之后南陽神識逐漸逸散。今日清晨烈煙石突然醒來見睡在赤松子腿上驚怒交集竟將重傷未愈的赤松子再度打傷。赤松子見南陽已死心如死灰也不還手只哈哈笑著將近日之事告之。烈煙石驚疑不定撇下赤松子朝鳳尾城一路趕來途中屢與叛軍相遇憑藉體內(nèi)強霸的赤炎真元大開殺戒懾敵突圍時近深夜終于趕至。
蚩尤與拓拔野站在人群之外隔著無數(shù)的人頭看著烈煙石冷淡微笑與眾人一一行禮突然覺得與她如此遙遠。數(shù)天之前的諸多情景現(xiàn)在想來竟然恍如隔世。
烈炎一眼瞥見拓拔野與蚩尤招手喜道:“拓拔兄弟蚩尤兄弟快快進來寡人正遣人去找你們呢!”
拓拔野、蚩尤微笑應(yīng)諾分花拂柳從退讓開的人群中大步走入。烈煙石轉(zhuǎn)過身碧翠眼波淡淡地望著蚩尤二人微波不驚彷佛毫不相識一般。
蚩尤心中忽然一陣莫名的酸苦想道:“也不知你是當(dāng)真忘了呢?還是故意裝做認(rèn)不得我?”想起當(dāng)日烈煙石舍命相救心潮洶涌熱血灌頂。不顧眾人環(huán)伺突然單膝跪倒昂然大聲道:“八郡主救命之恩蚩尤永志不忘!”
眾人大多不知當(dāng)日烈煙石舍命相救蚩尤之事見平素桀騖冷酷的蚩尤竟然大禮謝無不嘩然。烈炎也吃了一驚突然一凜難道當(dāng)日烈煙石竟是為了解救蚩尤才掉入巖漿之中的嗎?他對自己妹子素來了解性子冷漠極端若非極為重要之人決計不會絲毫理會更不用說舍命相救了。心中“咯咚”一響登時猜到大概臉上不禁泛起驚喜的笑容但立時又心下一沉皺眉不語。蚩尤雖然桀騖不馴但豪爽勇武重情講義與自己亦頗為投緣倘若素來冷漠的妹子對他傾心美事玉成他這做兄長的自然也替妹子歡喜。但他立時又想起烈煙石注定將是孤獨一生的圣女命運頓時黯然嘆息擔(dān)憂不已。
烈煙石凝望蚩尤碧眼中茫然困惑的神色一閃而過淡淡道:“我救過你嗎?”
眾人更加訝然唯有赤霞仙子明眸流轉(zhuǎn)眼中閃過黯然而歡喜的神色。她與烈煙石見面的剎那念力橫掃便已探知八郡主的心鎖已經(jīng)消失想必烈煙石在火山巖漿之中剪熬沸烤又被南陽仙子元神與火山靈力洶涌沖擊終于將心鎖法力激化提前令她遺忘了與蚩尤的情事糾葛。禍福相倚烈煙石為了解救蚩尤舍身躍入赤炎火山卻偏偏修煉成了強霸無比的赤炎真元又徹底地將蚩尤遺忘。事態(tài)之展無不順?biāo)斐嘞枷勺拥男囊庾屗龤g喜莫名。但心底深處又有著淡淡的愧疚與悲傷。
蚩尤一楞難道她當(dāng)真忘了嗎?烈煙石淡然道:“我連你是誰也認(rèn)不得又會救你呢?閣下想必是認(rèn)錯人了?!甭曇舻哦渫鹑缭隍坑阮^頂當(dāng)頭澆下了一盆雪水。
蚩尤徐徐站起身來心中驚疑又想:“是了難道是她臉皮薄生怕旁人知道所以才裝做不識得我嗎?”但見她目光冷如霜雪神情不似作偽心中一沉。與拓拔野對望一眼狐疑驚詫。從烈煙石掉入巖漿的那一刻起究竟生了什么事呢?剎那間兩人的心中齊齊涌起這個疑問。
拓拔野心知有異但有眼下火族眾長老皆在糾纏于此未免不妥。輕輕捅了一下蚩尤的肘臂微笑道:“八郡主予人大恩不記于心果然是貴人風(fēng)度。”
赤霞仙子淡淡道:“拓拔太子與蚩尤公子黏合圣杯救出赤帝對敝族也有大恩相形之下小徒的所為算不得什么。這點小事上是請蚩尤公子忘了吧!”
蚩尤、拓拔野微微一怔覺得她話中似乎另有深意。蚩尤微微恙怒心道:“他***紫菜魚皮我蚩尤豈是知恩不報的人!”正要說話被拓拔野輕輕拉住聽他笑道:“仙子說的是大恩不謝他日必當(dāng)竭力以報?!?
眾長老紛紛笑道:“拓拔太子客氣了!太子的大恩我們?nèi)瀹?dāng)銘記在心才是?!?
烈炎微笑道:“不錯!拓拔兄弟、蚩尤兄弟兩位對我火族的大恩重于赤炎山!舍妹之事就不必掛于心上了?!?
眾人微笑稱是。烈炎拉著拓拔野與蚩尤二人入席祝融、赤霞仙子、眾長老也一一人席而坐。烈煙石與赤霞仙子坐在一處恰好隔著大殿坐在蚩尤的對面。
管弦聲起胱籌交錯眾人笑甚歡唯有蚩尤皺眉不語凝望著烈煙石兀自心道:“難道是在巖漿中燒損元神才將往日之事忘了嗎?但倘若是失憶又何以唯獨記不得我呢?”心內(nèi)七上八下百味混雜。自他得知烈煙石對他情深意重生命相與心中便大為震撼對她亦不免有了一絲莫名的情愫。雖然遠不如對纖纖那般神授魂與但也有溫柔感激之意。此時見她忽然判若兩人冷漠如此似將從前事盡數(shù)忘卻。驚異之余不免頗為失落。
烈煙石見他始終凝視著自己目光動也不動登時秀眉輕蹙!眼波中閃過微微的怒意。蚩尤一凜那眼神冷漠而厭惡彷佛將他視為什么可厭憎的怪物一般。他素來狂傲自尊心下登時也起了惱怒之意轉(zhuǎn)頭不再看她。驀地心想:“難道那日在火山中我昏迷之下出現(xiàn)了幻覺嗎?這女人根本不曾沖下來救我?是了這女人這般自私冷漠又怎么可能舍命救我?什么對我有意思多半是那鳥賊胡說八道亂自揣測?!边@般一想登時釋然但是心中那失望苦澀之意不知為何卻更為強烈。當(dāng)下自斟自飲上連喝了十余杯烈酒由喉入腹都如同火燒刀割一般心中卻依舊空洞而酸澀。
突然之間熊熊火光中烈煙石那含淚而凄傷的笑容再次映入腦海之中:如蘭花般漸漸曲張、漸漸閉攏的手破碎而迅蒸騰的淚水溫柔、甜蜜而凄苦的眼神……這一切如此真實如此強烈讓他猛然震動杯中的美酒險些潑將出來。
心亂如麻一時間此情彼景似是而非真幻難辨。驀地忖道:“罷了罷了!她救我性命乃是毋庸質(zhì)疑之事我豈能因她記不得我就這般胡亂猜測?他***紫菜魚皮記不得我豈不是更好嗎?都是那臭鳥賊胡說八道讓我有這等莫名其妙的想法?!碑?dāng)下打定主意不管她究竟是否當(dāng)真記不得自己樂得與她保持眼下的距離。至于那救命之恩日后自當(dāng)竭力相報。一念及此心下登時輕松起來!不再多想只管仰頭喝酒。
酒過三巡突聽殿外有嘈雜之聲。龍獸長嘶有人在殿外叫道:“城北哨兵有要事相報!”
眾人一驚:“難道竟是叛軍繞道北面殺來了嗎?”管弦聲止鴉雀無聲。
一個傳信兵疾步而入在殿外階前拜倒道:“適才城北十六崗哨兵望見一個女子騎著白鶴從城內(nèi)飛出朝西北而去。飛鳳騎兵追往攔截!卻已遲了一步。夜色中瞧不清楚但像是纖纖圣女……”
“什么!”拓拔野與蚩尤大吃一驚霍然起身;蚩尤足尖一點!閃電般越過眾人頭頂朝外疾沖而去。拓拔野抱拳道:“諸位請便我去去就來!”話音未落人影已在數(shù)十丈外。
拓拔野三人乃是火族貴賓纖纖又因火族之故備受磨難聽聞她不告而別烈炎等人哪里還坐得???紛紛起身隨著拓拔野二人奔出大殿之外朝城西的貴賓館疾奔而去。
數(shù)百人浩浩蕩蕩如狂風(fēng)般卷過青石長街逕直奔入貴賓館中。守館軍士見炎帝、火神、圣女以及諸多長老同時奔來無不驚詫駭然。
拓拔野與蚩尤焦急若狂四下搜尋。門窗搖蕩半壁月光屋中空空如也哪有半個人影?
※※※
風(fēng)聲呼嘯縷縷云霧從眼前耳際穿梭飛掠。天地蒼茫夜色凄迷纖纖心中又涌起孤寂惶恐之意。
此去昆侖天遙地遠萬水千山其間不知多少險惡風(fēng)雨。她孤身一人能平安抵達嗎?當(dāng)日從古浪嶼孤身飛離之時初生之犢不怕虎了無畏懼但連續(xù)經(jīng)歷風(fēng)波險阻之后始知謹(jǐn)慎。遠處怪云暗霧離合變幻如妖魔亂舞。冷風(fēng)刮來心中忽然一陣寒冷懼意直想立刻掉頭回轉(zhuǎn)重新趕回鳳尾城中等到天明之后再與拓拔野、蚩尤一道上路。
心念方動眼前便彷佛看見拓拔野嘲諷的笑容似乎聽到他在耳旁不屑地說道:“傻丫頭早知你要回來啦!”心中凄苦咬牙忖道:“臭鳥賊你當(dāng)我離開你便活不下去嗎?我偏要獨自一人找我娘親去!”仰起頭來大聲道:“什么妖魔鬼怪我才不怕呢!”但淚水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當(dāng)下賭氣忍住恐懼之意驅(qū)鶴高飛迎風(fēng)翔舞一路西去。
過了一個多時辰天色漸漸轉(zhuǎn)亮。晨星寥落淡月隱隱?;仡^望去東方已經(jīng)露出了魚肚白。
又飛了片刻萬道霞光突然從她身后怒射而出漫漫云層都被鍍上黃金之色。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麻酥酥的先前的寒冷畏懼之意頃刻煙消云散。
纖纖滿心歡喜透過飛揚云絮俯瞰大地只見千山綿延奇峰峭立碧水如帶迤邐其間;萬里江山雄奇瑰麗比之從前一路所見別是一番光景。
陽光中蒼騖紛飛翼獸盤旋尖叫怪嗚崩云裂霧。雪羽鶴歡啼不已在金山云海之間瞬息穿行。
雪羽鶴飛行極快半日間便飛了數(shù)百里。晌午時分陽光炎熱纖纖香汗淋漓腹中饑餓。當(dāng)下驅(qū)鶴低飛到附近山林中尋覓野果果腹。
雪羽鶴盤旋飛舞在一處溪流潺潺的山谷中降落。纖纖在山坡上尋了一些荔枝等野果在溪邊洗凈飽食一餐。陽光絢爛空谷寂寂清脆鳥嗚伴著汨汨流水更覺幽靜。
纖纖坐在草坡樹影之中望著一雙蝴蝶翩翩飛舞突然又是一陣難過淚水無端地滴落下來心道;“原來蝴蝶也這般快活?!毖┯瘊Q獨腳傲立見她突然落淚白翅撲扇在她背上輕輕拍拂彎下長頸清鳴不已。δ.Ъiqiku.nēt
纖纖破涕為笑撫摩著雪羽鶴的長頸柔聲道:“鶴姐姐你在安慰我嗎?”她與這雪羽鶴相伴數(shù)年早已如閨中密友一般無話不談。當(dāng)年白龍鹿還因此大吃其醋對雪羽鶴頗懷敵意每每見之必咆哮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