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聽聞太子被皇帝訓斥以后,在屋子里枯坐了半個時辰,最終無奈地嘆息,沒有去大月宮為太子求情,也沒有在云慶帝面前提起過此事。
直到她聽聞班恒進宮謝恩,才讓人把班恒與太子一起叫到了自己跟前。瞧著班恒怎么看都是一幅討喜模樣的臉,皇后臉上不自覺露出了幾分笑意,聽說你進宮來謝恩,是要謝哪門子恩?
微臣見過皇后娘娘,班恒笑嘻嘻地給皇后行了一個禮,前幾日太子殿下讓宮人送來不少的好東西,家中二老心里對此感激不盡,便讓微臣進宮來給太子殿下謝恩了。本來兩天前就要進宮的,哪知道微臣的父親這兩日身體又不大好,微臣便在家里耽擱了幾日。
自家人談什么謝不謝,皇后笑著轉(zhuǎn)頭,見太子面上有異,心里頓起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太子,你給靜亭公家送什么好東西了,值得這孩子眼巴巴進來謝你一趟?
兒臣太子不敢直視皇后的雙眼,也不是什么稀罕東西。
皇后的目光在他身上掃視一遍,隨后對班恒笑道:聽見太子說的話沒有,不是什么稀罕東西,哪里值得你這般了?下次再這么客氣,我可是要生氣了。
班恒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次因為家父的事情,累得陛下如此費神,事情還牽扯到他看了眼太子,尷尬的把話咽了下去,早知道事情會鬧得這么大,微臣就勸著家人一些了。
勸什么?皇后瞥了太子一眼,語氣有些冷淡,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你們可是本宮與陛下的親戚,這些膽大包天之人也敢出手算計,若是不加以制止,遲早有一天他們也能算計到本宮與陛下的頭上。
太子聽到這話,面色有些不自然,但是皇后仿佛沒有看到他神情不對般,只道日后你再不可跟我說這種話,不然我就要生你的氣了。
班恒別的不擅長,但是跟自家母親與姐姐待久了,哄女孩子開心的本事卻是練出了幾分,所以沒一會兒就把皇后哄得眉開眼笑,竟是忘了太子還在場似的。
太子是個性格柔和之人,見皇后這般待他,內(nèi)心并無半分怨恨,只是想著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讓母后不高興的事情。
之前他因聽了太子妃給他的說法,覺得石家確實無辜,才愿意幫石家求這個情。
然而這幾日他又在書房里細細思索過,雖石家確有被冤枉的可能,但是也有撒謊的可能。太子妃說她的妹妹是個只知詩畫的弱女子,可是他派人打聽過后,發(fā)現(xiàn)太子妃的妹妹并不是她口中那般模樣。
與多個男子有染,甚至還與婳婳曾經(jīng)的未婚夫不清不楚,現(xiàn)在婳婳與成安伯訂了親,又傳出她心儀成安伯這等流。這讓太子不得不懷疑,石二姑娘心術不正,甚至有意在針對婳婳。不然為何京城里那么多兒郎她不選,偏偏總是與婳婳有婚約的男人有牽扯?
最重要的是,就連二弟成婚當日,都還要特意去見她,這是何等的魅力,才能讓二弟做出拋下新娘子的行為?之前二弟總是與婳婳過不去,甚至故意欺負婳婳,難不成也是因為聽信了太子妃二妹的話,才做出這種事來?
人的腦子很奇怪,當自己認定一件事以后,就算事情有地方不合理,他也會自動把它補充完整,讓它變得合理起來。
太子妃近來一些行為,已經(jīng)讓太子不滿,可是他性格軟和,又念舊情,所以一直把這種不滿藏在心底,甚至有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絲不滿。直到這次因為石家的事情,他被父皇斥責,他恍然清醒過來,他現(xiàn)在做的很多事情,很多決定,背后都有石家的影子,以至于他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一種習慣,只要有事就愛找岳父問幾句,再根據(jù)他的建議來下決定。
可是岳父終究只是岳父,不是他的父親,這個天下也姓蔣不姓石,難怪父皇對他如此失望。
想明白這一點,在看到班恒以后,太子對班家的愧疚之情就忍不住了。別說現(xiàn)在皇后當著班恒的面冷落他,就算是班恒罵他兩句,他也不會回嘴。
班恒在皇后宮里坐了小半個時辰后,就起身提出告辭。他身為兒郎,在后宮待太久不太妥當?;屎罅羲蛔?,便讓身邊得臉的宮人送他出宮。
待班恒離開以后,皇后的臉色沉了下來。
太子。
母后,太子垂首站在皇后面前,滿臉愧疚。
看著兒子這般模樣,皇后是又氣又心疼,你啊你啊。
兒臣讓母后失望了,兒臣知錯,太子握住皇后的手,只求母后莫氣壞了身子。
你這性子,應該改一改了,皇后拍了拍他的手背,嘆息道,你是太子,未來的帝王,怎么能連自己后院的事情都管不好。班家收到的厚禮,是你送過去的,還是太子妃借你的名義送去的?
是太子妃。
這都怪母后,當年見這石氏端莊大氣,又頗有賢名,便覺得她是太子妃最好的人選,哪知道她竟是如此糊涂皇后說到這,又連連嘆息數(shù)次,這事不可外傳,更不能讓別人知道是太子妃做的,她糊涂了你可不能糊涂,這東西就是你送的,也只能是你送的,明白嗎?
兒臣記下了。
一個個都不是省心的,皇后揉了揉額頭,你退下吧。
母后,兒臣見你面色不太好,要不讓太醫(yī)來替您把把脈,太子見皇后神情疲倦,心中愧意更濃,不然兒臣內(nèi)心難安。
沒事,都是老毛病了,皇后輕輕搖頭,你跟你弟少氣我些,我就什么毛病都沒有了。
是。
太子回到東宮,見太子妃跟前伺候的太監(jiān)一直在書房門口張望,想起母后說的話,便沉下臉對身后的宮人道:把那個探頭探腦的小太監(jiān)抓起來,杖十下。
太子殿下,那是太子妃
孤說的話不管用了么?
是!
太子與太子妃成婚這些年,太子妃膝下無子,太子也不曾讓太子妃受到半分難堪,不過這一次太子妃的顏面,只怕是保不住了。
不過沒有臉面的太子妃也是太子妃,他們這些做宮仆的,除了乖乖聽話以外,便沒有多余的選擇。
很快前朝開始出現(xiàn)彈劾石崇海的奏章,石黨們紛紛尋找門路,這副惶惶然的模樣,與去年嚴家失勢時那些嚴黨們又有何異?只可惜嚴暉的前車之鑒沒有讓他們學會低調(diào),反而因為嚴暉失勢,變得更加得意猖狂,才終于惹下了今日的禍端。
石崇海又怎么能認下買兇刺殺朝廷國公這種罪,所以兩邊人一直在打著嘴仗,但石家日子確實變得艱難,就連石崇海與石晉也暫時回家休養(yǎng)了。
大理寺的監(jiān)牢里,石飛仙除了失去自由,沐浴洗漱不太方便以外,并沒有受到太大的折磨??词乇O(jiān)牢的護衛(wèi)對她客氣,飯食味道雖不講究,但也是干凈能下咽,他們甚至也不阻攔相府的人來看她,她幾乎算得上是整個監(jiān)牢中,最受優(yōu)待的人。
這與石飛仙預想中有些不同,她以為容瑕會因為班婳的關系,故意讓人為難她??墒沁@些天過去,她才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太過小人。若是容瑕對她殘酷一些,她心里或許更加難受,而他只是再沒出現(xiàn)到她面前,仿佛她與大理寺其他犯人一樣,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石姑娘,牢頭走了過來,客客氣氣給她行了一個禮,你的母親來看你了。
母親?石飛仙抬起頭,看到石夫人以后,激動地站起身,母親!
孩子,石夫人看著形容憔悴的女兒,心疼的走到牢門邊,隔著圍欄抓住女兒的手,孩子,你受苦了。
母女二人執(zhí)手相看淚眼,好好地哭了一場后,石夫人便開始說著家里一些瑣碎小事,什么太子妃受了天子厭棄,相爺在朝堂上舉步維艱,只能暫時在家休養(yǎng)。御史咄咄逼人,以前那些石黨都是墻頭草,真正得用的沒幾個人云云。
石飛仙聽著母親的抱怨,看著自己許久不曾保養(yǎng),變得沒有光澤的手臂,內(nèi)心因見到母親后升起的激動之情,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母親今日來,就是為了跟女兒說這些么?她聲音有些發(fā)抖,松開了抓住石夫人手腕的手。
孩子石夫人看著女兒,話在嘴里打了無數(shù)個轉(zhuǎn)兒,卻始終說不出來。
母親是不是想讓我把罪獨自扛下來?石飛仙雙眼含淚,卻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左右我現(xiàn)在壞了名聲,就算出來也只能找個沒什么用處的男人入贅,說不得還要連累整個石家。不如我把罪名擔下來,父親大姐大哥都不會受到連累,您說對不對?
石夫人捂著嘴痛哭搖頭,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可我沒有做過這些,你們身為家人,不該為我討回公道嗎?石飛仙聲音變得尖利,就像當初靜亭公那樣,誰欺負了他的女兒,就去砸了誰家的門,就算女兒名聲再差,也要護著她不讓她受半點委屈,這才是父母家人該做的事,不是嗎?
石夫人趴在圍欄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不敢看女兒的臉,也沒臉面對女兒。
我知道了,石飛仙看著痛哭不止的石夫人,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你走吧。
孩子
你放心,這罪我擔下了。石飛仙背過身,不再去看石夫人,聲音顫抖,就當是女兒償還父母生養(yǎng)大恩。
我也不愿啊,我也不愿啊,石夫人哭著捶打自己的胸口,是為母沒用,護不住你。
石飛仙看著墻上積年累月留下的灰塵,哭得渾身顫抖,卻始終不愿意回頭看石夫人一眼。
一日后,大月宮。
大理寺卿對云慶帝行了一個大禮。
陛下,石姑娘招了。
她怎么說?
大理寺卿把供詞雙手呈上,躬身答道:石姑娘承認,她因出于嫉妒,不想讓福樂郡主嫁給成安伯,所以就想請殺手刺殺靜亭公府里的人。只是相府管教極嚴,絕對不容許女兒做出這等大孽不道的事,所以她只能自己私下找到幾個膽大的混混,讓他們?nèi)ゴ虤⒏房ぶ?。只是恰好那幾日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她才改變計劃,讓那幾個小混混對靜亭公下手,這樣福樂郡主就需要守孝三年,這三年內(nèi)她都不能嫁給成安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