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宛和顧佩瑜都在,陳知遇躺在床上,帶著頸托,頭動不了,只斜了一下眼。
蘇南捏著行李袋的手指松了又緊,“程小姐,顧阿姨?!比缓髮⒛抗舛ㄔ陉愔瞿樕?。
他眉骨上有傷,貼著紗布,沖她笑了一下,“不是讓你改過口了嗎?”
顧佩瑜笑笑,“沒事兒,慢慢改。”將程宛一拽,“走,陪我去弄點晚飯過來?!?
拍了拍蘇南肩膀,帶上門,貼心地把空間留給兩人。
蘇南放下行李袋,這才慢慢地走過去。
在床邊蹲下,抓住陳知遇的手,頓了一下,把臉靠在他手背上。
“蘇南……”
沒聽見她出聲。
片刻,她緊攥著他的手,俯下頭去,臉把他的手掌壓在床沿上,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陳知遇頭沒法動,很費力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放在她腦袋上輕撫,“真沒事了?!?
蘇南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靜下來。
陳知遇手掌摩挲她的發(fā)絲,“累不累?”
蘇南看著他,搖頭。
“過兩天就能下地走路了,只是頸托要戴一個月——好在馬上放暑假,沒人能瞧見我這副尊榮?!?
他還有心思自嘲。
蘇南氣笑了,臉上還掛著眼淚,“……你答應我會照顧好你自己的?!?
“天災**,不可抗力?!本透v了具體怎么回事。
蘇南咬牙切齒,“……她自己想死,為什么要拉上別人當墊背。”
陳知遇安撫她,“她精神有問題,心理室的老師說,有點兒妄想癥的癥狀。和病人怎么講道理?問過了,她不是想自殺,是想攔車伸冤?!?
手掌上,還沾著她剛剛哭過的眼淚。
嫌棄地抬起來,“……給我擦了?!?
蘇南:“……”
抓著他手,在被單上胡亂地蹭了兩下。
陳知遇笑出聲,把她手攥過來。
雙人病房,另外一床空著,就住了陳知遇一個人。
闔著門,房間里安安靜靜。
“蘇南,”陳知遇仰視著她,“既然這樣,正好,有兩句話跟你說?!?
“什么?”
“生老病死的事,誰也說不準,”陳知遇看著她,“如果……”
蘇南立即明白過來他要說什么,抬手就去捂他嘴,“你別說!”
陳知遇沒動,看著她,目光沉靜深邃。
蘇南緊咬著唇,與他注視。
片刻,蓋在他嘴上的手,慢慢往下滑。
陳知遇順勢攥住了,貼在自己穿著病號服的胸口上。
里面一顆心臟,有力地跳動。
“年輕氣盛的時候,三年五年,從不以為時間是多可怕的事。到我這年歲,生離死別都遭遇過了,再送人離開,跟動刀一樣。但我為什么還是答應了你外派,你想過嗎?
眼前的人清瘦,憔悴,目光卻清亮,一如他的靈魂。
蘇南搖頭,覺得自己又要哭出來了。
“就怕你遇到今天這樣的事。我長你十歲,以后多半是要走在你前面的……你在外歷練之后,能抗得住事,以后萬一我……”
“你不要說了……”眼前模糊,水霧一層一層往上漫。
陳知遇笑一笑,溫柔地看著她。
看她咬著唇,兩只削瘦的肩膀枯葉一樣微微顫抖。
不忍。
然而這最后一堂課,不得不教。
“你答應我,不管我怎么樣,別人怎么樣,你要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蘇南安靜飲泣。
“……沒有誰,是離了誰一定活不下去的。”
蘇南搖頭,眼淚順著鼻梁滑到下巴,滴落而下,她克制不住,從沒哭得這么狼狽過,一把把他攥在手里的手抽出來,“……不,你要是不在,我一定活不下去!你不要不信!”
她頓了頓,像是瞬間找到了最有利的反駁武器:“要是我死了……”
“瞎說!”
“要是我死了,你還能爬得起來嗎!陳知遇,你還能爬得起來嗎?”
陳知遇不說話了。
不能。
二十來歲,失去所愛,已經(jīng)去了他半條命。
那樣枯朽地活過了十多年,風穿過銹蝕的軀殼,空蕩蕩都是回聲,活著,僅僅只是活著而已。
直到遇到蘇南,荒野之中,心里那間黑暗了很久的屋子,才被燭火一盞一盞重新點亮。
如果這燭火滅了,他將永遠沉淪。
她看著他,凝著淚的眼睛,固執(zhí)而清澈,“這一課還給你,我才不要聽。我好好活著,你也好好活著。”
半晌。
“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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