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嘮叨,當然免不了。
蘇南一字不吭,耐心地,一句一句聽完了,到最后鼻酸眼熱。
蘇靜下午還要上班,吃完飯就走了。
蘇母收拾桌子和廚房,蘇南領(lǐng)著寧寧,跟辜田去臥室玩。
“謝謝?!?
辜田明白她是感謝她在飯桌上的那一通胡說,聳聳肩,“換我我也不敢問家長說啊,我爸非打死我不可?!?
回家的打算,是在接到蘇母電話之后,一時興起的。
跟陳知遇說明了要早點回家?guī)兔?,陳知遇在帝都還要耽擱幾天,也沒阻攔,讓她回家好好玩,論文別耽誤。
第二天,辜田開車載著蘇南,在槭城游蕩一圈。
槭山楓葉早落了,實在沒什么好看。
辜田崇城那邊還有事,在蘇母千留萬留之下又耽擱一天,不得不走了。
白天,蘇南在家?guī)椭湛磳帉?,晚上就抓緊時間寫幾小時論文。
寧寧算是好帶的,能聽得進話,吃東西也不挑。但還是小,怕她去爬不什么不該爬的,碰什么不敢碰的,不能讓她離開視線。
白天干不了別的,就開著電腦放電影,有時候也不看,只聽聲音。
靠窗戶坐著,看一會兒寧寧,看一會兒外面。
刮了兩夜的風(fēng),早起下了雪。
遠近高高低低的樓房,臟兮兮的道路,連同遠處那棟惹眼的紅房,都變成了一片白色。
時間過得很慢,心也跟著安靜。
那些躁動的、不安的、焦灼的……漸漸水落石出。
陳知遇從帝都回崇城,把學(xué)校積壓的一攤子事兒處理完了。
跟蘇南已經(jīng)有整整兩周沒見過面,全靠電話聯(lián)系。她家里有人,打電話也不怎么方便,每次說不到兩句話,就得去給蘇母幫忙,或者照看外甥女。
夜里聽見風(fēng)聲呼號,早起一看,下雪了。
開了窗,風(fēng)裹著寒冷的晨風(fēng)蕩進來,窗簾被吹起,又吸下去。
摸出手機,給蘇南打電話。
接通,那邊小聲地“喂”了一聲,“等一下,我去洗手間?!?
就聽見窸窸窣窣,然后是門闔上的聲音。
“你家人還沒起?”
“沒呢……我姐姐今天調(diào)休。”
陳知遇拿過煙點燃,靠窗站著,風(fēng)把煙霧刮得四處亂竄,“崇城下雪了?!?
“哦……”聲音有點平淡,“槭城也下過了?!?
陳知遇抬眼看著屋內(nèi)。
這公寓安靜,買這么一處,也是有這個考慮。之前不覺得,現(xiàn)在蘇南回家了,總覺得房子很大很空。
“……我來接你,去南山看雪。”
那邊沉默著。
片刻,才聽見出聲:“您別來了,我年前出不了門的,我媽會問。等年后吧?”
“那我親自來說。”
“不要!”
陳知遇愣了一下。
就聽那邊又沉默下去。
過了半會兒,“……太著急了,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話其實平平淡淡,但就是聽得他心臟突然一緊,沒來由地往下沉。
他咬著煙尾,猛抽了一口,“那就等年后吧。初十,我來接你?!?
***
這個年,著實過得沒滋沒味。
不跟程家一起過,年味也跟著減了一半。到他這個歲數(shù),過年也就走個過場,貼春聯(lián)的時候,晚上載著一家人去固定燃放點放煙花的時候,等新年鐘聲的時候,都想著蘇南要是在跟前就好了。
總覺得年末年初的兩個月,過得有點飄忽,懸著一樣,說不出來是為什么。
陳家交游廣,年關(guān)跟人走動,來來去去,到初八才消停下來。
顧佩瑜給鬧得不行,初八下午,從老宅搬回西郊別墅。
陳知遇開車送她,路上,顧佩瑜說:“昨天你爸偷偷問我呢,蘇南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陳知遇笑說:“您怎么說的?”
“我說,你想知道自己見去啊——他估計是想挑個合適的日子,一起吃頓飯?!?
“要是不把爸的思想工作做好,我不敢讓蘇南跟他吃這頓飯。”
顧佩瑜瞅他,“你把你爸晾了兩三個月了,他榆木腦袋也怕是已經(jīng)想通了。”
陳知遇笑看顧佩瑜一眼,“是他自己想通的,還是您給說通的?”
“你跟程宛婚反正已經(jīng)是離了,影響也造成了,還能怎么樣?你都這個歲數(shù)了,找一個總比就這么成了孤家寡人得好。他以前就沒管住過你,現(xiàn)在更是一點辦法沒有了。蘇南家世確實不出眾,然而這個也不怎么妨事……咱們家能缺這一點錢嗎?”
陳知遇沒吭聲。
“我是真的喜歡蘇南,乖巧,招人疼……年前見過她一回,但沒細跟她說上話?!?
“什么時候的事?”
“就你出差那幾天,怕她一個人待著無聊……”顧佩瑜一頓,忽的想到什么,“你一直跟蘇南住在大學(xué)城?”
“嗯。她實習(xí)公司離那兒近?!?
“我說呢?!本桶涯且徊缯`會跟陳知遇說了。
陳知遇一愣,“她去我公寓拿的文件。”
顧佩瑜瞅他,“是啊,怎么了?”
陳知遇抿著唇,沒吭聲,按捺著焦躁,將顧佩瑜送回別墅,沒敢耽誤,調(diào)轉(zhuǎn)車頭就往槭城方向開去。
路上一地煙花爆竹燃放的紅色碎紙,混在泥水車轍里,污濁不堪。
陳知遇把車停在去年碰見蘇南的那個巷口,下了車,給她打電話。
天快黑了,天上堆著暗云,寒風(fēng)料峭。
蘇母走親戚去了,蘇南在喂感冒了的寧寧吃東西,蘇靜剛下班,在浴室里洗臉。
電話響起來,蘇南把手里小碗擱在茶幾上,拿過沙發(fā)上的手機,看一眼來電人,神色沉下去。
“陳老師?!?
“上回你姐家門口的巷子。出來?!?
蘇南一愣,“……不是說初十嗎?”
“出來,有話跟你說?!?
蘇南往浴室里看一眼,“……我現(xiàn)在走不了?!?
“我等你?!?
電話掛了。
蘇南嘆聲氣,把碗端過來,繼續(xù)喂寧寧吃飯。
蘇靜卸完了妝,從浴室出來,臉上還掛著水滴,在沙發(fā)上坐下,接過寧寧,“去吧?!笨刺K南一愣,又把碗和勺子拿過來,“每天晚上偷偷打的那些電話,媽不知道,我還不知道?”舀了一勺混著肉湯的米飯,送到寧寧嘴邊。
“姐……”
“你這么大了,自己做主。覺得合適就帶回來?!碧K靜神色平淡。
蘇南穿上羽絨服,戴上帽子、手套和圍巾,全副武裝地出了門。
過了橋,遠遠的,看見一輛車打著雙跳。
走近,卻見一人靠車站著。
一件黑色大衣,看著有些單薄。風(fēng)卷起一縷淡青色的煙霧,一點火星時明時暗。
聽見腳步聲,陳知遇抬起頭來。
蘇南立在他跟前,隔了兩三步的距離。
陳知遇伸手,“過來?!?
蘇南搖搖頭,“陳老師,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陳知遇丟了煙,往前一步,一把抓過她手臂,帶進懷里。
太久沒見了。
好幾次想過來見她,她總是推脫。
要不是顧佩瑜說起,他恐怕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年關(guān)這段時間,她若即若離的態(tài)度究竟是怎么回事。
手臂勒得很緊,自己都沒察覺,頭埋在她頸間,狠狠地嗅了幾下。
忍不住,手指捏著她下頷就吻下去。
煙味有點嗆。
這么長一段時間壓抑的情緒,頃刻就涌上來。
伸手去推,沒推開。
像是迎面被人潑了一缸隆冬的夜色,那一種冷和不見天日,深入骨髓。
多愛他,這時候心里就有多痛。
終于,喘息的瞬間,蘇南找著機會說話:“……南山下雪了嗎?”
陳知遇愣了一下,“地勢高,冬天一直有雪?!?
“我們?nèi)タ囱┌?。?
前年跟他初見。
他說:“這個季節(jié),煙塵柳絮,也沒什么可看。冬天來吧,雪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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