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即是一樁悲劇,必得以死來句讀。
——簡媜《四月裂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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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整個地愣住,直到過了一晌,才反應過來去推。
沒推開。
煙草的氣息裹著呼吸,心口又氣又痛,也沒想,張口便是一咬。
陳知遇“嘶”一聲,低頭看。
她眼睛紅了一圈。
兩只瘦弱的肩膀微微顫抖,“這么等不及,大街上就開始出軌了……”
一模一樣的語氣,原封不動地砸他頭上。
陳知遇一愣,恍然大悟,見她抓著他手臂,惱喪地要把他推開,用了些力道,將她緊緊合著,“蘇南……”
銅墻鐵壁似的無處遁逃,蘇南氣得臉發(fā)白,眼淚卻啪嗒直往下掉,“您放開!”
他不敢再逗了,手掌壓制著她只是聊勝于無的掙扎,有一籮筐的話要跟她說,偏不知道從哪句開始,最后想一想,騰出一只手去摸口袋里手機,翻出張照片塞進蘇南手里。
蘇南淚眼朦朧,只瞧見兩本證件擱在一起,碩大的“離婚證”三字。
她話更說不利索了:“為……為我?”
“嗯……”陳知遇見她臉色又是一變,明白她更加誤會了,把一句沖自己的粗口咽回去,“換個地方,我慢慢告訴你……”
出租車匯入車流。
蘇南覺得腦子像是銹住了一樣,話是自己羅列在嘴邊,挨個字挨個字地往外蹦。
“再跟您講個故事……武漢,您去過嗎?我在那兒念的本科。周邊到處修路,去哪兒都堵成一片。有一天晚上跟社聯的人刷夜,凌晨大家從水果湖步行到風光村……經過凌波門,經管院的學長拉住我,在湖上棧橋上……他說,真的挺喜歡你。他是他們那屆的院學生會會長,很……很游刃有余的一個人,追他的女生也多,從來沒想過他會注意到我。有那么喜歡嗎?其實也說不上,我只是不討厭他。那時候18歲,喜歡跟不反感的界限,并沒有那樣明晰……他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有時候自說自話,從來不許別人置喙他的決定……后來,半年后,恰好也是在同一個地方,我撞見他跟別的女生……”
她抬起頭,目光有點涼,這樣看著他,像是一道無聲的審判。
陳知遇心臟一緊,頓時有些厭惡自己的自作聰明。
她是很清楚透徹的一個人,不如說有時候太過于清楚透徹,以至于消極抵抗。然而她心里有一道界限,會拿這道界限去嚴格地衡量每一個人,界限之內,她準許他們?yōu)樗麨?,但如果有一天,這些人觸犯了界限,她會把他們徹底排除在外,甚至連界限之外的那些普通人的待遇也吝于給予。
陳知遇把她手抓過來,她掙扎了一下,沒再動。
“我也還欠你一個故事,有點長,但不適合在這兒講。你給我點時間?!?
半小時后,車停在酒店門口。
陳知遇付了錢,攥著她的手,將她拉進酒店,進電梯。
停在房間門口,單身翻出錢夾里的房卡刷了一下——手一直沒放開,像是怕一松手她就會跑了一樣。
進門,他總算松開她的手。
門開了一條縫,沒關嚴實——她在他辦公室的時候,他從來不把門關上,有時候來往的老師一推門,就能清楚看明白辦公室里的狀況。
直到這一刻,蘇南才隱約有點明白過來,她每一次去他辦公室,他特意囑咐的“不要關門”是為了什么。
他想看她在跟前,又不想讓人非議。
陳知遇走進浴室,接了捧冷水往臉上一澆,拿面巾洗了把臉,這才走出去。
蘇南站在陽臺上,玻璃門隔開了她的身影。
推門的時候,她轉過頭來,看他一眼,“陳……”
陳知遇瞅著她,自嘲:“我要出軌也不會擱大街上。”
他摸出煙,低頭點燃,盛夏溽熱的風里,一縷青煙慢慢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