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九羅一大早起來,就給自己熟識的醫(yī)生打電話,其實昨晚就想打了,但時間實在太晚,沒好意思。
醫(yī)生聽完了,先消化一下劇情:“被騙去挖煤兩個多月沒見光?”
聶九羅在這頭猛點頭,自己比醫(yī)生還入戲:“是啊,還不給吃飽,一直挨餓,跑過兩次,還被打了?!?
醫(yī)生聽著都覺得揪心:“現(xiàn)在還有這種事?”
又沉吟了一下:“這個嘛,不大好說。北方冬天是冷,又是礦里陰濕,凍瘡這種屬于正常了,關(guān)節(jié)炎的可能性也大,濕寒嘛。一直不見光,那肯定不健康,抵抗力會變?nèi)?,?yīng)該是缺維生素d的,影響鈣吸收,也影響皮膚黑色素的合成,所以皮膚會蒼白。”
聶九羅急湊到床頭柜邊,扯了張紙過來記錄。
“內(nèi)分泌可能也有點影響,不見光的話,甲狀腺分泌也會少,人會沒精神。吃喝不規(guī)律的話,腸胃功能會受損,盲腸炎……嗯,也有可能?!?
聶九羅頭皮一陣陣發(fā)麻:“有可能會落下……這么多毛???”
醫(yī)生呵呵笑:“又不是鋼筋鐵打,你自己想想,鐵打的人去了那環(huán)境還會上銹呢。人一出生,一輩子都在修補啊,運氣好的小修小補,運氣不好大修大補。實在不放心的話,建議做個體檢。另外啊,身體方面還是小的,就怕精神出問題,心理應(yīng)該會挺敏感,嚴(yán)重點的,心理抑郁都有可能。”
聶九羅也怕這個,炎拓其實不算外向的人,初見時甚至稱得上封閉,想向她拿消息也是來硬的,實在奈何不了她才被迫坐下來和她“聊天”。
她說:“那該怎么辦呢?”
醫(yī)生說:“只是有可能,不一定條條中??傊兀拖缺M量生活規(guī)律,飲食清淡,多吃水果蔬菜,適當(dāng)鍛煉一下,剛開始總會有點不適應(yīng),慢慢來,有個過程。比如你說他不喜歡開大燈,那也正常,眼睛受不了嘛。”
聶九羅:“那老把自己藏著、不愿意見人……”
醫(yī)生覺得都正常,想了想又問:“他現(xiàn)在形象上,和之前差距大嗎?”
聶九羅說:“我去派出所認(rèn)人,起初都沒認(rèn)出來。你想想,一直挨餓,有點瘦脫形了,穿衣服也顯得空蕩蕩的?!?
醫(yī)生笑:“不奇怪,你就問問你自己,換了你成那樣,你愿不愿意見人?”
那倒是,換位思考一下,要是換了她在地牢,炎拓來找她,她寧愿在頭上罩口鍋,也不想炎拓看到她的臉。
聶九羅也笑起來:“男人也會有容貌焦慮嗎?”
醫(yī)生說:“第一,容貌焦慮不分男女;第二,這個不叫容貌焦慮,這個只能叫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放下電話,聶九羅把記錄的紙卷成了卷,一條條回憶醫(yī)生說的,她得讓盧姐提前復(fù)工,給炎拓全方位進補,假期嘛,就按三倍工資算好了。
想著想著,又想起了那句“愛美之心”。
聶九羅低下頭笑,看不出來,炎拓還有愛美之心呢。
既然他近期挺敏感的,那她遷就一下他好了,盡量給愛美的小孔雀鋪個臺階、保全面子。
***
年初四,街上很多店鋪都開門了,雖然是鎮(zhèn)子,依舊熱鬧,聶九羅出去逛了一圈,給炎拓買了手套和一頂帶檐的黑色棒球帽,給余蓉買了爵士帽,又打包了早餐,回去之后依次掛各人門把手上,掛完不忘敲門:“吃飯啦?!?
然后施施然回房,有一種事了拂衣去的灑脫感,直到余蓉嚷嚷著“走了走了”的時候,才又開門出來。
先看到余蓉,腦袋上扣著爵士帽,一臉不耐煩,看見她就發(fā)牢騷:“你自己戴帽子,就非得給人也整一頂是嗎?!?
聶九羅心情好,笑嘻嘻的:“安全起見嘛,又不是沒給你選擇,要么跟我換,要么塑料袋?!?
余蓉很嫌棄地看了眼她頭頂?shù)男〖t帽,心說,你就不怕被狼給吃了。
身后門響,是炎拓出來了。
兩人循向看去。
余蓉?zé)o語了,又是帽子。
聶九羅迎上去。
炎拓穿上棉服了,棉服挺厚實的,也就不顯身子單薄,口罩帽子和手套一上身,多了層屏障,心理上進了安全區(qū),精神似乎也昂揚了很多——就是今天天氣挺好的,陽光挺大,他剛一跨出門,就又退了回去。
聶九羅問他:“陽光刺眼了?”
本來,她還想給他買副墨鏡來著,可是眼鏡店沒開門。
炎拓眨了眨眼睛,確實有點刺,即便有帽檐遮著,眼睛還是有點酸澀。
他說:“還好,過一會就好了?!?
聶九羅伸手給他:“沒事,到車?yán)锞秃昧耍汩]著眼,我牽你過去?!?
炎拓把手給她,隔著手套,他幾乎感覺不到她的手,聶九羅卻覺得奇妙:男人的手本來就大,再加了雙黑色皮手套,皮質(zhì)粗硬,泛著植鞣皮味兒,兩相交握,她貼了創(chuàng)可貼的手顯得尤為白皙纖弱。
她牽著炎拓走了幾步,提醒他下臺階,又問:“你有地方去嗎?送你回哪?”
炎拓被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