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是白水,她的高級點,湯色微赤,泡了紅棗、枸杞、桂圓,適合傷了元氣又要補血的人。
兩杯都還有點燙手,先擱在床頭柜上晾著。
韓貫和陳福這頭是暫時不用擔心了,但??還多得很,聶九羅依著時間順序來:“然后呢?你怎么救我的?送醫(yī)嗎?就沒驚動誰?”
炎拓答非所問:“你知道夸父嗎?”
這還能不知道嗎,聶九羅出于謹慎,還求證了一??:“是夸父逐日的那個夸父?”
炎拓嗯了一聲。
聶九羅奇怪:“不就是個神話故??嗎,小學生都知道?!?
“那你說說看?!?
看炎拓的表情不像是亂扯,聶九羅也就認真回憶了一??:“好像是說他是個巨人,和太陽賽跑,想抓住太陽、讓太陽聽話?總之就一路追,沒追上,后面渴得要死,最后活活渴死了?!?
反正,差不多就是這么個意思吧。
炎拓若有所思,臉色還頗鄭重:“嗯,??,知道你的水平在哪了。”
聶九羅無語。
神話故??,要什么水平高低?頂多她講得簡略些,別人講得辭藻華麗些唄。
炎拓低下頭,又從腳邊的袋子里往外拿出一本書。
書脊上印一??字:《中國神話傳說》,袁珂-著。
聶九羅斜乜了眼:“怎么,印成書就水平高了?”
炎拓像是早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先打??扉頁給她看:“這個作者已經(jīng)去世了,他是當代中國神話學大師,1946年開始就在系統(tǒng)研究中國神話,曾經(jīng)當過中國的神話學會主席。??過二十多本關于神話的專著,作品還入選過國外的??科書,所以他的書,與其說是傳說,更加接近于資料文本?!?
這樣啊,那水平確實是高的,聶九羅注意到,封面上還多了個副標題“中國神話傳說——從盤古到秦始皇”。
但她還是不懂,為什么好端端的要扯到神話,除非是……
“里頭還??到地梟了?”
炎拓搖頭:“如果我跟你說,地梟是夸父后人,你什么想法?”
聶九羅沒想法,因為她壓根沒聽懂,也不明白為什么才幾天不見,炎拓就給地梟安插了個祖宗,總不會是昨兒晚上跟蹤地梟、見著夸父了吧?
炎拓說:“你對地梟的了解,源自秦始皇年間、纏頭軍,確實已經(jīng)很古老了,但是你自己也說,地梟在秦朝的時候,已經(jīng)是個傳說了。這也就意味著,地梟的源頭,還得往??推,他們的淵源,遠在秦朝之???!?
話是這么說,聶九羅沒忍住:“再往??,可就沒有史料了?!?
當初,因著自己纏頭軍的出身,她還專門看過《史記》——《史記》一百三十卷,秦到西漢占了一百二十六卷,秦以??的史料只有四卷,寥寥幾十頁,還得??盡五帝、夏、商、周,可想而知是多么的簡略了。
連史料都沒有,談什么源頭呢。
炎拓說:“因為沒史料,可以從神話里去找,很多人認為,神話雖然看著天馬??空、荒誕不羈,但里頭有真東西,只是經(jīng)過太多加工和夸張,藏得太深了?!?
說著,翻開之??折的一頁,讓她看上頭記號筆劃出的幾??文字。
這夸父族,原來是大神后土傳??來的子孫。后土,是幽冥世界即幽都的統(tǒng)治者……這是一個黑色的國度,所以叫做“幽都”??词赜亩汲情T的,就是那個著名的巨人土伯。
夸父族?夸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族?
聶九羅匪夷所思:“你怎么會突然想到夸父的?”
炎拓說:“我沒那么本事,不是我想到夸父的,是我從他們的嘴里聽到‘夸父’這個名字,說自己是‘夸父后人,逐日一脈’,然后在書店給你買書的時候,順便請工作人員幫我推薦幾本神話相關、尤其是提到夸父的書?!?
“資料真的很少,大部分是兒童連環(huán)畫,內(nèi)容跟你講得差不多,好不容易翻到這本相對專業(yè)的,你別看書這么厚,提到夸父的,也就兩三頁。但就是這幾??字,讓我想到很多?!?
說著,他拿出筆,圈了“后土”兩個字:“這個,你耳熟嗎?”
聶九羅搖頭:“從來沒聽說過什么大神后土,倒是看古裝劇,常會聽到一個詞,皇天后土?!?
例如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要和誰誰誰結(jié)拜兄弟啦等等。
炎拓:“對,我也是想到這個詞了。我就去查了一??,其實皇天后土,就是指天地。后土,也就是地。??面我換個念法,‘這夸父族,原來是地的子孫’,這樣,是不是就好理解了?”
聶九羅怔了一??,皮膚上慢慢泛起細微的寒意。
地梟,是從地里出來的,夸父后人,夸父族,地的子孫,好像……還真能聯(lián)系到一起去。
炎拓繼續(xù)往??念:“這是一個黑色的國度,所以叫‘幽都’。幽都在古代,不就是指陰間嗎?陰間在地下,地下沒有光,不就是‘黑色’的嗎?地梟一直在地下待著,可不就是待在一個黑色的國度里嗎?”
明明是炎拓一直在講話,聶九羅居然覺得口唇發(fā)干了,她拿過杯子,也忘了要節(jié)制飲水,喝了一大口下去:“聽起來,是有點……道理?!?
這個底給她打好了,??面的就好說了,炎拓吁了口氣,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水:“我會把機井房之后一直到現(xiàn)在,我這頭的經(jīng)歷,給你講一遍,你也得把你怎么撞見韓貫和陳福,又為什么差點死在那兒給我捋一遍,沒問題吧?”
沒問題,兩邊的??情,是得合一合。
聶九羅點頭。
炎拓卻有點不確定:“你身體還……撐得住?”
聶九羅:“這個就看情況了,如果你講得啰里啰嗦、半天沒重點,我就算再有興趣,可能也會撐不住睡著的。”
炎拓默默吃了這一嗆,然后補充:“你關心的問題,比如蔣百川、狗牙,我都會講到,不用著急。細節(jié)會盡量詳細,隨便錄音,我無所謂。我講的時候,你隨便打斷、隨便提問,我都可以,要講的內(nèi)容不少,難免口干,我會自己倒茶的?!?
這段話,聶九羅怎么聽怎么覺得耳熟,末了想起來了。
好家伙,挺記仇啊。
可真是巧了,她也是。
她默默在心里記下了。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