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拓說:“我懂,有消息我再聯(lián)系你?!?
聶九羅再次開門下車,都已經(jīng)走出一段路了,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她看到,炎拓的車還在原地,過了會,他低頭貼靠在方向盤上,讓她想起,前一天的晚上,她也曾經(jīng)這樣、很疲憊地趴在方向盤上,前心后背,一陣冰涼。
她的要求很過分嗎?太過危險的話,他可以不做的。
聶九羅猶豫了一下,掏出手機(jī),給他發(fā)了條:量力而行吧,太危險就算了。
視線里,炎拓顯然是聽到消息聲響了,他坐起身,拿出手機(jī),怔了一下之后,下意識地朝前方看,也很快看見她了。
然后,他鍵入消息。
聶九羅看手機(jī)。
他發(fā)的是:不做的話,交易是不是就沒了?
聶九羅回了句:蔣百川對我很重要。
炎拓回:我懂,大家都有重要的人,你為重要的人開價,我為重要的人冒險。
消息焚毀的時候,車開了,車身掠過她,帶起一陣微寒的風(fēng)。
聶九羅握著手機(jī),想著:蔣百川對我,還是重要的。
***
聶九羅第一次見到蔣百川,是在五歲那年。
那時候,裴珂還沒有出事,和父親聶西弘也似乎一團(tuán)和氣,反正,她是從沒見過二人吵架,也許正如詹敬所說,父母吵架是避著她的吧。
那天,幼兒園放學(xué)回來,她看到家里來了客人,蔣叔叔,蔣百川。
當(dāng)年的蔣百川,英挺俊朗,成熟儒雅,雖然已經(jīng)年過三旬,但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聶九羅一直覺得自己的父親是帥哥,見到蔣百川之后,頓生一山還比一山高之感。
她腦子里還非常不孝地閃過一個念頭:蔣叔叔要是我爸就好了。
家里的規(guī)矩,來客吃飯,小孩兒不上桌,她高高興興在小廚房吃完了飯,飯碗一推去朝裴珂要錢買零食:根據(jù)她的經(jīng)驗,家里有客的時候,要錢的成功幾率比較高,說不定一箭雙雕,還能從客人手里也拿個三五十。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聽到里頭傳來的對話聲,很奇怪,居然是在說她。
她立刻豎起了耳朵。
蔣百川興奮地:“夕夕真是個好苗子,你真的不考慮……”
裴珂溫柔但堅持的:“別了,老家的行當(dāng),別扯她了。我至少下過林子,打過兔,夕夕在城里長大,是個普通人,將來做個普通姑娘就好。蔣哥,有我還不夠嗎?”
聶西弘:“這事可行嗎?”
裴珂笑:“你看看蔣哥現(xiàn)在的氣派,帶我們發(fā)財,你還不樂意?”
蔣百川也笑呵呵的:“老弟,巴山獵的傳統(tǒng),叫來者有份,管你出不出力呢,只要全程跟下來,絕對有你一份?!?
……
聶九羅聽得云里霧里,當(dāng)晚睡覺的時候,她鉆進(jìn)裴珂懷里,問她:“媽媽,我是什么好苗子?”
裴珂笑起來,點了點她的小鼻頭:“你是個寶貝,蔣叔叔想讓你給他做事,咱不去,給多少錢都不去。”
聶九羅:“一個月八千都不去嗎?”
裴珂熄燈睡覺:“不去,你好好讀書,考大學(xué),再去國外念個博士,比一個月八千強(qiáng)多了?!?
黑暗中,聶九羅非常遺憾。
她非常想給蔣百川做事,一個月八千,她很知足了,再說了,蔣百川還長那么帥,收七千她都愿意。
第二次見到蔣百川,是在父親聶西弘的葬禮上。
她抱著聶西弘的黑白遺像,戴著白布的孝帽,想不通自己怎么突然間就“父母雙亡”了,裴珂死了之后,她很怕聶西弘給她找個后媽,小伙伴都說,后媽可兇了。
現(xiàn)在好了,她想要后媽也不能夠了,她得跟大伯一家過日子了,那還能有她的好嗎?
她悲從中來,眼淚嘩啦,淚眼模糊間,有個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蹲下,叫她:“夕夕啊?!?
聶九羅抬眼看,認(rèn)出是蔣百川,這人要是她爸多好,肯定不會隨便跳樓。
她哭得更傷心了。
蔣百川往她手里塞了一卷錢,還有張寫了手機(jī)號碼的字條:“以后要是有事,盡管給蔣叔叔打電話?!?
她抽噎著點頭,手上攥了又攥,把錢和字條都攥得汗津津的。
……
平心而論,聶東陽兩口子并沒有虐待她,沒有像她腦補(bǔ)的那樣,三九天讓她在冰水里給一家人洗衣服,或者吃一家人吃剩的殘羹冷炙。
但大伯家這碗水,到她這兒,總是不平。
有一次,伯娘喊她吃雞蛋糕,軟綿綿香噴噴,她舍不得吃,一口只啃一點點,外頭玩了一圈回來,手里還剩大半個。
路過廚房,聽到伯娘壓低聲音跟聶蕓說話:“她的雞蛋糕沒奶油的,你這個有,別讓她看見了?!?
她偷偷伸頭看,聶蕓的何止有奶油,奶油還圈成了好看的花。
簡直是豈有此理,她就不配吃有奶油的嗎?真是士可殺不可辱,剩下的那大半個雞蛋糕,都讓她給扔了,當(dāng)晚,她還手書一條:這bei子只吃有奶油的dan高(糕),不然我就是狗!
這條手書,是她折星星記日記的雛形。
又有一次,她偷聽到大伯和伯娘聊天,展望女兒升學(xué)的事。
伯娘說:“兩個小的成績都一般,不過蕓蕓得上重點,花錢也得上。夕夕就家附近念念吧,女孩兒嘛,念個技校就行了,將來找個穩(wěn)定的活兒,其實我覺得在超市干就不錯,可時興了。再給她找個老實的對象,我們對你弟一家,也算有交代了?!?
……
聶九羅氣得在門口抹眼淚,說好的去國外念博士呢?還有,憑什么給她找個老實的對象,她的對象明明是王子?。?
她有了深重的危機(jī)感,覺得自己站在了寒風(fēng)凜冽的人生岔路口,急需拯救。
那天晚上,她翻出了蔣百川留給她的手機(jī)號碼,寫下一條“為了我這bei子的幸fu生活,我決定,去找jiang百川談判”之后,掰斷了一支自動鉛筆,還喝了杯摻水的白酒,以示自己破釜沉舟的決心。
她還記得,自己是在一家小賣部打的公共電話,接通之后,聽到蔣百川的聲音之后,她就哭了。
她說:“蔣百川……叔叔,我要跟你談判。”
原本是想直呼其名,以示雙方地位對等的,又怕這樣會冒犯人家,只好又加了個“叔叔”。
蔣百川起先都沒聽出是她,反應(yīng)了老半天:“夕夕???你怎么哭了?別哭,慢慢說?!?
聶九羅說:“我要去大城市念書,將來能念博士的那種。”
蔣百川應(yīng)了一聲,盡管他也不清楚哪個大城市是跟“念博士”掛鉤的。
她繼續(xù)往下說:“我要有房子,自己住的房子,得有傭人照顧我,畢竟我是個小孩,你得給我錢,我現(xiàn)在沒錢,將來可以還你,或者給你做事也行。”
每說一條,蔣百川都答“行”,又勸她:“先不哭啊?!?
最后一條,她說的是:“給我轉(zhuǎn)學(xué)的時候,你要穿最貴的衣服,牽著我的手,假裝是我爸,到我學(xué)校轉(zhuǎn)一圈。我一直跟人說,我爸媽出國去了?!?
蔣百川說:“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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