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蓁蓁含笑的嘴角輕顫了幾下。
她好像的確說過這話。
但天地明鑒，她只是為了逼他早點離婚罷了，絕沒有想和他深聊的想法。
誰會想在拿到結(jié)婚證后和前夫尬聊啊！
不都是拉著好朋友喝酒慶祝新生嗎！
雖說她一向而有信，但在這個美好的時刻，她不想影響自己的心情，便找了個理由。
“我是說過這話，但我沒說現(xiàn)在就要聊吧？下次吧，等我有空再說?！?
江宥齊沒有松手。
“經(jīng)過上一次你拿離婚協(xié)議騙我簽字，然后一聲不吭消失的事情，我很難再相信你說的話。你還把所有聯(lián)系方式都換了，要是今天離開后又跑了，那我該去哪兒找你兌現(xiàn)承諾？”
許是有律師身份的加持，看著他義正辭控訴的模樣，路蓁蓁莫名生出一絲心虛的感覺。
江宥齊敏銳地窺見了她臉上細(xì)微的表情變化，繼續(xù)施展懷柔戰(zhàn)術(shù)。
“你要離婚，我雖然不情愿，但還是答應(yīng)了你，中途拖延了一點時間，但結(jié)果還是如了你的心意。我這么尊重你的意愿，也沒有追究你之前騙我的事情，只是想和你敞開心扉聊聊，你都不愿意給我這個機會嗎？四年同學(xué)，三年夫妻，你真要這么絕情嗎？”
拿到離婚證后，路蓁蓁有些得意忘形，把之前堅決貫徹的心狠態(tài)度都忘了個干凈。
而江宥齊在她面前這么低聲下氣的場面，她也是第一次遇到，不免心軟了幾分，主動拿出手機。
“那好吧，我把聯(lián)系方式給你，不過你不許像前幾天那樣發(fā)消息打擾我，說話也要客氣一點，至于見面，等后面協(xié)商好時間再說吧?！?
江宥齊怕她反應(yīng)過來，光速加上了聯(lián)系方式，然后才松手跟在她身后下了樓，一路上還不停念叨著。
“那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不許拉黑我，不許刪除我，也不許不回我消息，要信守承諾?！?
路蓁蓁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語氣又不耐煩了起來。
“你只要恪守同學(xué)本分，不做出任何逾越底線的事情，我保證不刪你！”
有了這句保證，江宥齊才徹底放下心。
他拉開副駕駛車門，很是恭敬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路蓁蓁直接假裝沒看見要去路邊攔車。
她剛轉(zhuǎn)過身，身后就傳來一陣幽怨的長嘆。
“離婚了，順風(fēng)車都不搭了么？真是絕情啊。”
路蓁蓁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直接加快速度上了出租車，催著司機趕緊走。
回到照照家一推開門，兩聲禮炮把她嚇得一激靈。
她看著滿屋的氣球鮮花和桌上的零食蛋糕，還有慶祝單身的標(biāo)語，眼眶一熱。
照照怕她哭，連忙把人抱進(jìn)懷里，輕聲哄著。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呀，趕緊把眼淚給我咽回去！咱們姐妹今天要一醉方休，紀(jì)念這幸福的一天！”
路蓁蓁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才真正得到了釋放。
她把眼淚蹭到照照衣服上，重重點了幾下頭。
“什么一醉方休，你又喝不過我！”
“喲喲喲，結(jié)婚三年滴酒未沾的人還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今天就讓你看看，到底誰喝不過誰！”
“來！今天我非得讓你明白明白，什么叫寶刀未老！”
第二十章
宿醉后，路蓁蓁一覺睡到了下午。
照照已經(jīng)去上班了，簡單吃了頓午飯后，她有些百無聊賴，便提著包出了門，打算把前幾天定好的計劃做完幾項。
在樓下水果店提了個果籃，她直接打車去了律所和嚴(yán)律師見了一面。
這兩個月里，嚴(yán)律師為她離婚的事情費了很多心思，還秉公守法保障了她的信息安全，做中間人傳了很多話，估計還經(jīng)常勸告江宥齊，她才能順利離婚。
他做的很多事情已經(jīng)超出了律師的職責(zé)，路蓁蓁總覺得給他添了很多麻煩，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便打算親自上門道謝。
得知兩個人已經(jīng)領(lǐng)了離婚證，嚴(yán)律師臉上浮現(xiàn)出遺憾的表情。
“弟妹啊，你當(dāng)時為什么要瞞著我呢？”
對嚴(yán)律師，路蓁蓁是真心感到抱歉，一邊道歉，一邊還不忘糾正他的口誤。
“我和他已經(jīng)離婚了，叫弟妹其實不合適，嚴(yán)律師，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叫我蓁蓁就好?！?
“我其實沒想瞞著你的，只是你也知道，我和他是隱婚沒有公開，我不想讓你為難，這才沒有告知你這件事?！?
提起隱婚，嚴(yán)律師也能體諒她，便沒有再追問這件事。
“是，都是宥齊的錯，他不該瞞著我們的。聽說你們是多年的老同學(xué)，就這么倉促地離婚了，只怕心里的結(jié)都沒有解開吧？以后是真的不打算往來了嗎？”
這個問題問到了路蓁蓁的心坎上。
在昨天之前，她是打算和江宥齊斷絕往來的。
但看他昨天那架勢，她又覺得很難徹底了斷。
先不說有一層同學(xué)關(guān)系，光是離婚后怎么和父母交代清楚，都讓她有些頭疼。
以她爸媽的脾性，怕是要找到江宥齊鬧一鬧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肯定還要提前和他解釋一番才行。
看來老死不相往來，只能等一切都收尾后才能實現(xiàn)了。
想明白之后，路蓁蓁也很想嘆氣，但還是忍住了。
“我和他在一起三年，沒有吵過架紅過臉，離婚也離得挺順利的，算不上怨偶但也回不到從前。至于以后會怎么樣，其實不好說，可能會有聯(lián)系，也可能一別兩寬?！?
見她話沒有說絕，嚴(yán)律師心里也生出一絲慶幸。
這大半個月里，江宥齊為了不離婚，整個人都要被逼瘋了。
到底是一手帶出來的徒弟，他多多少少也有些擔(dān)心離婚后他會崩潰。
但看眼下的情形，似乎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絕境，應(yīng)該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吧？
嚴(yán)律師心里也沒有底，但為了江宥齊的后半生，他還是盡量幫襯著說了幾句好話。
兩個人又寒暄了幾句，路蓁蓁便起身告辭了。
嚴(yán)律師替她打開門，卻被突然出現(xiàn)的江宥齊嚇了一跳，捂著心臟拍個不停。
“你躲在我辦公室外面干什么？”
江宥齊的眼神越過他，直勾勾地看向了里面的路蓁蓁。
嚴(yán)律師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讓開身位，把路蓁蓁請出去，火速關(guān)上了門。
路蓁蓁也被他嚇了一跳。
她來之前是特意問過嚴(yán)律師，知道他今天休假才過來的，就是為了避開他。
誰承想他不知道從哪收到了小道消息又跑了過來。
她接下來還有兩場酒局，不想在這和他拉拉扯扯，便干脆利落地要他讓開。
江宥齊往一旁走了兩步讓開，她一刻也沒有猶豫直接下了樓。
一出門，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暴雨，街道上水深都到了膝蓋。
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路蓁蓁都呆住了。
她拿出手機想打車，呼叫了十分鐘都沒有車接單。
而雨越下越大，似乎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天氣預(yù)報也說要到晚上七八點才停止。
難道她要在這等上六個小時嗎？
第二十一章
“需要幫忙嗎？”
路蓁蓁一回頭，就看見江宥齊靠在門口，滿眼關(guān)切地看過來。
她只當(dāng)沒聽見，沒有接這句話。
江宥齊也不覺得尷尬，自顧自繼續(xù)說了下去。
“上一次下這么大的雨，還是一年前吧，那天我們都在家休息，你說要親自下廚做個蛋糕...”
他的聲音混合著淅淅瀝瀝的雨聲不停，娓娓道來一些埋藏在時光中的舊事。
無處可去的路蓁蓁只能被迫聽著他追憶往昔。
聽著聽著，她的腦海里就會浮現(xiàn)出一些畫面，原本平靜的心緒也開始有所起伏。
從雨說到第一次約會，從婚后說到大學(xué)，江宥齊的似已沉浸其中，語氣中的懷緬意味愈濃。
從他嘴里說出來的回憶都是美好而有趣的，可在路蓁蓁聽來，只剩下人走茶涼的荒蕪感。
她終于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既然這么閑，把你車開來賺點外快吧?！?
目的達(dá)成，江宥齊連忙把人請上了車。
以免再被打擾，一上車，路蓁蓁就閉目養(yǎng)神假寐了起來。
江宥齊沒有再說話。
只要看見她坐在身邊，他的心就慢慢安定了下來。
到達(dá)目的地之后，路蓁蓁從錢包里拿出一百塊遞過去。
“辛苦，不用找了?！?
江宥齊也沒有推脫，笑瞇瞇地接了過去。
“很樂意為您服務(wù)，之后有出行需求可以聯(lián)系我。”
路蓁蓁懶得和他多費口舌，推開車門就要走，卻被他叫住了。
“夢情想要你的聯(lián)系方式，可以嗎？”
聽見這個名字，路蓁蓁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自己之前偷偷加她的事情。
但很快她就反應(yīng)過來那個賬號已經(jīng)注銷了，又放心下來，輕輕點了點頭。
驗證消息發(fā)過來后，路蓁蓁很快就通過了。
看著屏幕上一直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中”，她心里打起了鼓。
于夢情為什么突然想聯(lián)系她了？難道她知道了什么嗎？
她正猜測著，一條消息就發(fā)了過來。
“蓁蓁姐，明天你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見面聊聊?！?
打了這么久的字，就這么一句話，路蓁蓁卻不知道要怎么回復(fù)。
面對于夢情，她的情緒向來是復(fù)雜的。
離婚前，她們算得上是情敵，但她也明白她們之間不是對立的，問題的根源都在江宥齊身上。
那時候的她對于夢情是歆羨中摻雜著一絲絲嫉妒，和求而不得的無力感，不想和她走得太近，也不想和她起任何沖突。
而在離婚后，她們不過是見過幾面的泛泛之交，按理來說她應(yīng)該禮貌拒絕的，畢竟她們之間唯一算得上的一點牽扯也被斬斷了。
但不知道為什么，路蓁蓁莫明地想要赴約，想聽聽她到底想聊些什么。
在好奇心驅(qū)使下，她答應(yīng)了，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第二十二章
在咖啡廳見到于夢情后，路蓁蓁心底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個月不見，她好像憔悴了一些，精神氣色都大不如前。
對于她的變化，路蓁蓁有些意外，但還是很客氣地同她打了招呼。
點完單后，兩個人本就不太熟的人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最后還是于夢情率先開口打破了這沉默的氛圍。
“蓁蓁姐，今天約你出來，其實是想和你道歉，對不起?！?
面對她這真誠的歉意，路蓁蓁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連忙擺擺手。
“我們之間又沒有發(fā)生過什么，你不用道歉的。”
聽見她這么大度一點也不計較，于夢情眼底的愧疚神色越發(fā)濃烈。
“那天我不知道你和宥齊哥結(jié)婚了，說了很多胡話傷了你的心，對不起?！?
原來是為了這點小事。
路蓁蓁心中掀起些微波瀾，看向她的眼神帶上了些憐愛。
“是我先瞞著你的，你只是說了心里話而已，我不會放在心上的。況且那時候我已經(jīng)決定要離婚了，你的那些話反而讓我更堅定了信心，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不然說不定我還沒辦法這么快走出來呢?！?
于夢情知道這些話在安慰自己，但她始終跨不過心里那道坎，眼底淚光閃動。
“事情走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我和宥齊哥都有責(zé)任，是我們對不起你?！?
見她執(zhí)意要把責(zé)任往身上攬，路蓁蓁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陷進(jìn)內(nèi)疚情緒中的于夢情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
“蓁蓁姐，其實我還想告訴你，我和宥齊哥已經(jīng)說開了，以后我和他只是兄妹關(guān)系，你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這猝然調(diào)轉(zhuǎn)的話題讓路蓁蓁直接愣住了。
他們兩個人不應(yīng)該是兩情相悅，離婚當(dāng)天就原地領(lǐng)結(jié)婚證的感情嗎？
怎么一個個的，都開始勸起她復(fù)合來了？
這個疑惑在路蓁蓁心頭縈繞了很久，這次她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和他已經(jīng)離婚了，你們?yōu)槭裁礇]在一起??？”
于夢情的聲音已經(jīng)開始哽咽了。
“宥齊哥喜歡我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我一向只把他當(dāng)哥哥，就一直裝作不知情。后來我和初戀男友結(jié)婚了，但他幾個月出軌被我發(fā)現(xiàn)了，我那時候很崩潰，是宥齊哥幫我渡過了最黑暗的一段時間，我不知道他結(jié)婚了，以為他還喜歡我，慢慢就被他打動了?！?
“但慢慢的，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好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他看我的眼神是對異性的心動，可等我離婚之后，他雖然很熱心地在幫我，但我總覺得他待我和親哥哥差不多，時不時就會讓我產(chǎn)生我有兩個哥哥的錯覺。”
“那天我們不是聊了很多嗎？最后我之所以要問你對宥齊哥的看法，只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我分不清他對我到底是什么感情，但聽完你的話我以為我之前的感覺是錯的，這才有了想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你離婚后消失了，我去找他的時候才得知了真相，那是我真的非常愧疚，畢竟我的婚姻也是被第三者插足，所以我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破壞了宥齊哥婚姻的事實，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我和他的故事從那一刻起，就只能停止到到朋友層面?！?
“后來再看見宥齊哥像瘋了一樣到處找你，我從他的眼里找到了他當(dāng)初喜歡我的感覺，這才明白原來我之前的第六感是對的，他確實不喜歡我了，他有了新的家庭，慢慢走出了過去的陰霾，開始了新的人生，一切本該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卻被我這個變數(shù)改變了故事走向，蓁蓁姐，你說我怎么能不愧疚呢？”
第二十三章
聽到最后，路蓁蓁心上像是被投下了巨石般掀起了風(fēng)浪。
她沒想到從于夢情的視角來看，居然會是這么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
雖有震驚，但她并不覺得這些就是事實。
畢竟愛情一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如果江宥齊真的喜歡她，她會一點都察覺不到嗎？
所以面對于夢情苦口婆心的勸慰和解釋，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回應(yīng)。
“無論他對你的感情究竟是愛情還是親情或是友情，在我看來，都比對我這個前妻要深沉得多。我之所以要和他離婚，也不全然是因為你的出現(xiàn)，還有從前大大小小各種事情的積累，讓我看清了婚姻的本質(zhì)，才徹底失望了?！?
看著她平靜地道出事實，于夢情也深有感觸。
那些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勸告止于唇齒之間。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路蓁蓁看著她微紅的眼眶，輕嘆了一口氣。
“這件事說到底都是我和江宥齊的私事，你是無辜的，本就不該被牽涉其中。現(xiàn)在我和他離婚的事情已經(jīng)成了既定事實，我這個當(dāng)局者都能釋懷走出來，你這個旁觀者還有什么好糾結(jié)的呢？放下一切過好屬于你的人生吧，你和我都還來得及重新開始?！?
這場雖然結(jié)束了，但于夢情心中情緒久久未能平復(fù)。
她一個人在座位上緩了很久，才讀懂路蓁蓁話里的意思。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剎那間，那些堆集在她心頭的黑云濃霧都散去了。
她起身走到隔壁的包廂，推開了門。
房間里安靜極了，看著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語的江宥齊，她輕輕叫了他一聲。
“宥齊哥，你還好嗎？”
方才兩個人的所有對話，都一字不漏地傳入了江宥齊的耳中。
他并不好，但在于夢情面前，他收斂起了所有情緒，故作鎮(zhèn)定。
“我沒事?！?
聲音里帶著輕微的顫動，于夢情很快就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