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這樣說,滇寧王妃蠻女出身,規(guī)矩粗疏脾氣還硬,這性子大半輩子未改,滇寧王實際拿她也沒什么辦法,說過一句也只得罷了。
轉(zhuǎn)回話題道:元茂不過十二歲,那邊大郎這就容不下了,也是太著急了些。
滇寧王妃不以為然:大郎媳婦出的手
出的手,怎和大郎有關(guān)系了。
大郎沒這個意思,大郎媳婦焉有這個膽。滇寧王態(tài)度很篤定——不知是不是他自家使陰謀慣了,看別人都不像好人,二哥與我賭了這么多年氣,到頭來自己家宅也不安寧,子孫照舊爭斗,嘖。
他說著搖搖頭,端起茶盞來喝了口茶,居然顯得怪幸災(zāi)樂禍的。
至于沐大奶奶攪合沐芷芳婚姻之事,到他這個層面上并不在意:楊晟與沐芷芳締結(jié)的事實上是滇寧王府與楊土司兩大巨頭間的利益聯(lián)合,如施表妹這樣的風(fēng)月小事,再來十樁也無法撼動,他毫不放在心上。
不過放下茶盞后,他那點看熱鬧的笑意一閃而過,很快又顯得意興闌珊起來。
沐元瑜和滇寧王妃都懂他的情緒:人家斗,也是兒子多才斗得起來,滇寧王府一個都沒,只有個西貝貨,就是想斗都沒得斗。
這個問題是無解的,生男生女天注定,王爺也沒特權(quán)。
其實滇寧王現(xiàn)在具體是個什么情況,便是滇寧王妃也不大清楚了,他當(dāng)年遇刺時腹部挨了一箭,有些傷著了腎,便是為著這個大夫給了不便近女色的醫(yī)囑,早些時候滇寧王妃還時不時關(guān)心一下,但隨著時日推移,滇寧王的狀況一直不見好轉(zhuǎn),脾氣都為此漸漸古怪起來,滇寧王妃察覺出來,便不好再去過問了——哪個男人受得了被人老打聽你現(xiàn)在還行嗎
反正擺在明面上的狀況是,打從沐元瑜出生以后,整整十二年,王府再無新生命誕生。
當(dāng)然,事關(guān)男人尊嚴,滇寧王不太行了的消息只有滇寧王妃和清婉院那邊才知道,別的妾室們通不知曉,否則生有兩女的孟夫人也不至于嫉妒柳夫人,和她鬧了個勢不兩立了。
往常說到類似沾邊的話題時,差不多就可以宣告聊天結(jié)束了,沐元瑜剛穿來時莫名所以,還以為便宜爹是更年期到了,動不動就撂臉,后來時間長了方摸著了點他的脈。
要么都說伴君如伴虎呢,滇寧王雖然離君還差了點,那股難伺候難琢磨的勁兒一絲不少。
她顧自在心里腹誹,不想滇寧王好像就要應(yīng)了她的腹誹一樣,她都做好要送人的準(zhǔn)備了,滇寧王的屁股卻坐得穩(wěn)穩(wěn)的,不知哪來的精神又找著她說了幾句話,問了她的功課,又教訓(xùn)她要尊師重道,不要自滿。
沐元瑜慢慢回過點味來:滇寧王現(xiàn)在不樂意看見她,但也不敢冷淡她太久了,攏共一個兒子,沒吵沒鬧沒犯錯,無端把她打入冷宮,看在旁人眼里未免怪異,有心人更要尋根究底,而她的底子實在經(jīng)不起怎么考驗,故此,滇寧王借著這回沐元茂出事的機會主動到榮正堂來,算是跟她和好了。
滇寧王鬧脾氣的時候沐元瑜可以假裝若無其事不予理會,但他現(xiàn)在那股勁過去了,又要來演父慈子孝了,沐元瑜不能不配合,她不接著,由著滇寧王的臉?biāo)さ厣?那回頭該沒她好果子吃了。
沐元瑜就起來垂著手一一應(yīng)了,又有眼色地給滇寧王添了回茶,再聽他訓(xùn)兩句:你二伯父的家事,你小孩子家就不要多管了,明天起,還是好好讀你的書去。你前陣兒要的那會說暹羅話的通譯已經(jīng)找了來,依我看,學(xué)那些外夷小國的東西并沒多大用處,但你喜歡,既要學(xué),那就好好學(xué),不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新鮮勁過去就拋到了腦后去。
沐元瑜一喜,忙道:是,多謝父王。
所謂暹羅大致等于后世的泰國,成祖時成為了本朝眾多的藩屬國之一,朝廷一般情況下不干涉其內(nèi)政,有一應(yīng)獨立自治權(quán),但權(quán)力更迭換君王的時候需要接受國朝冊封,平時四時八節(jié)什么的遣使來朝個貢——這對藩屬國來說一般都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泱泱天朝地大物博,還好面子,收了小弟的朝貢,回禮一般都是翻著倍往回賜的。
沐元瑜倒也不是喜歡學(xué)暹羅語,但她穿到了云南,這塊地界上別的不多,五花八門的民族最多,滇寧王妃所屬的百夷這個族名最早其實就是上百個蠻夷種族的泛指,因為族群太多了,中原王朝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弄明白其中的確切情形,于是給起了個統(tǒng)稱。
到本朝后,因為滇寧王妃這一支勢力坐大,所以把百夷這個泛稱在朝廷官方的文書里獨占成了特指,這個百夷族跟后世對應(yīng)起來的話,其實就是傣族。
話說回來,民族多了,語就多,有的相通,有的不通,單云南府內(nèi)也就罷了,但本朝立朝不算太久,罕見地已經(jīng)有兩位能開疆拓土的英主,征伐至今,給云南立了兩級政區(qū),外還有幾個藩屬國,這就導(dǎo)致沐元瑜麻煩了,本來此時的漢語跟后世就已經(jīng)有些差別,她聽滇寧王的官話都費勁,出門逛個街再一聽別族的,更加只剩下傻眼。
在滇寧王來說,他不覺得有必要學(xué)那些夷語,找個通譯簡單得很,費那么大勁干嘛他在云南住了半輩子,也就會幾句百夷語,乃是年輕時候為了跟滇寧王妃搞情趣學(xué)的。
但沐元瑜的情況不一樣,她是穿的,沒有滇寧王那種與生俱來的王霸氣,還背了個要命的秘密,通譯不能給她補全這雙重問題下缺失的安全感。
她要自己學(xué),就算也許其實沒什么用,但是有在學(xué)習(xí),心里就好像要安定一點。
古話說得好,技多不壓身么。
滇寧王好一陣沒怎么見她了,不想竟然還記著她先前提過一句要找暹羅通譯的話,沐元瑜確實開心,又謝了一聲,笑瞇瞇地眼睛都彎起來道:等開春了,我去獵一塊好狐皮給父王鑲在氅衣上。
滇寧王嘴角翹了翹,又強自壓了下去,似有若無地唔了一聲,算是接受了她的孝心。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