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墨戈手中是浙江按察使前幾日提交上來的,都指揮使田嵩中海盜埋伏,戰(zhàn)死雙嶼港。撫臺秦大人擒獲海盜頭目兩人,押在府衙大牢,等待刑部批審。
對海盜獲則斬之,還用審嗎只不過牽連朝廷官員,不得不謹(jǐn)慎。
戰(zhàn)場上哪能沒個傷亡,指揮者也難免遇難。虞墨戈沒當(dāng)回事,但云主事道:首輔來話了,這事必須給個交代,怕這案子沒那么容易結(jié)。虞墨戈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田嵩可是荀正卿的親信,他得意門生啊。
他似乎察出荀正卿針對之人了,只可惜他管不著,也不愿管。既然荀正卿不滿意,那重審。于是
審。于是他道了句駁回。便直奔刑部大牢去了。
他要去見虞晏清。
在牢里蹉跎這么些日子,虞晏清早已沒了當(dāng)初的氣勢。他知道自己死期將至,在頭發(fā)愁白了半數(shù)后把一切都看淡了。不淡又如何,他知道這個三弟是不會放過他的。
想到他為了算計自己如此大費周章,虞晏清冷道:為了讓我死,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虞墨戈漠然看著他,平靜道:你值得嗎。
虞晏清愣住。對,他目標(biāo)可不止自己一人。于是涼苦一笑,不語了。
二人沉默須臾,虞墨戈道:我今兒是來告訴你,看在你對罪行供認(rèn)不諱,且配合留下與荀正卿聯(lián)絡(luò)文書的份上,我會向皇帝求情,判你流放。
哼。虞晏清不屑。你會那么好心為了逼自己寫下與荀正卿聯(lián)絡(luò)文書,他可是狠心到拿自己的妻兒來做要挾的。
對你,我確實沒那份好心。虞墨戈勾唇輕笑,我只是不想你的死影響到母親情緒,更影響到我婚事。
虞晏清怒目瞪著他,到了如今他依舊要用這種方式羞辱自己嗎他根本就沒有憐憫之心,真恨當(dāng)初刺殺他之人屢屢失手,讓他活到現(xiàn)在。人留什么都不該留情……
想著想著,虞晏清竟然笑了,越笑聲音越大。自己對他都未留情,他何必對自己留情。他們生下來就是仇人,不是手足。
品味著他那句話,虞晏清笑道。你居然真的要娶她。我還以為這天下沒人降得住你呢,早知如此,我就該從她下手,許也不至于淪落到今天。
說罷,他又搖頭冷笑,見對面人久未語,瞥了一眼。只見虞墨戈眉心聚攏,雙眸晦暗似陰云暗涌,隱著煞氣……
你沒跟蹤她他問道。
虞晏清冷笑。我只是查了她而已,若知她對你如此重要,我今日還會被關(guān)在這嗎……
……
今兒課程還未結(jié)束,容嫣坐在府學(xué)對面的茶樓包間侯著容煬。她特地早來,想和弟弟單獨聚聚。后日便要去松江府了,這一走許久不見,他定會不高興的。
想著想著,突然憶起什么,她看著嬤嬤道:前個在翰墨軒訂的那只湖筆和端硯還沒取吧!那可是她特地為容煬挑的。趕緊的,云寄你去,到宣北坊把東西取回來。坐馬車去,快去快回。
云寄去了,容嫣安心。她這也是為了討好弟弟——
姐姐和虞墨戈定親,他雖沒說什么,但她感覺得出他不是很樂意。他喜歡寄臨要多于虞三少。這也不難理解,兩人比較對小孩子來說,自然是溫潤的表兄更好接觸,比那個清冷得不敢讓人靠近的三少爺強得多……
昨個兩人商議,把婚事定在六月末,她只盼著一切順利及時趕回來,不然七月因中元節(jié)不宜婚嫁,便要拖到八月了。想到二人要分開一個半月之久,她竟然有點舍不得……
想著想著,容嫣臉突然紅了。這還沒嫁呢便惦念上了,好不知羞啊!她無奈朝窗外看了眼,見府學(xué)大門還是緊閉著,便讓楊嬤嬤帶著春熙去點菜,先準(zhǔn)備著。
楊嬤嬤含笑去了,然方一開門,愣住。還沒待春熙反應(yīng)過來,雙手一合便要關(guān)門,卻被一只手臂撐住了。
容嫣納罕望去,表情瞬間僵住。
是秦晏之——
看著連個招呼都不打,兀自進(jìn)門的他,容嫣冷問:你來干什么
我有話與你說。秦晏之神情凝重道。
我沒話和你說。
你不必說,聽我說就好。他聲音低沉道。
好熟悉的語氣啊,他又想對自己說教他這個夫子的身份還真是拿不掉。容嫣冷漠扭頭,索性不看他。
你要嫁虞墨戈他問道。
她沒應(yīng)。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又做過何事嗎,你可曾了解他便敢嫁他。他心思極深,根本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秦晏之迫切道。然卻只換來對面人鼻間的一聲輕哼。
不信你可知他兄長因何入獄,他又是為何去的刑部嗎你以為她母親果真是為了你才去提親是他利用他兄長威脅去的。
那不還是去了么。容嫣冷目看著他,起碼他還有辦法讓他母親接受。不像有些人,永遠(yuǎn)躲在背后。
秦晏之聽得出這話里的余音,一時窘迫。他本不想?yún)⑴c他們的事,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以為自己放下了,可當(dāng)聽聞他們定親之事時,他驚得一夜未眠,恨不能立刻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他負(fù)過她一次,即便此生再彌補不了了,可他依舊不想她再受傷害。
容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也知他名聲在外,為何明知結(jié)果會如何還非要賭這一把呢你就那么喜歡他嗎
喜歡。她望著他,淡淡道。比及當(dāng)初‘容嫣’對你,只多不少。
秦晏之驚住。他自然不懂她的意思,但憶起當(dāng)初她是如何傾慕自己的,心又酸又疼。他不想承認(rèn),卻又不得不壓低聲音道:當(dāng)初因我,你已盲目一次了,還要有第二次嗎
把自己都提出來了,語氣無限深沉,容嫣知道他是認(rèn)真的,可竟一點都不覺得感動,于是笑道:沒辦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容嫣!秦晏之喝了聲。他不明白往昔溫婉的姑娘如何會便得這般冷漠,她就那么恨自己嗎
容嫣不是恨他,而是惱他為何這般放不下。她突然有種想和他講清事實的沖動。
她斂容,看著他道:秦少爺,我不是容嫣,曾經(jīng)那個容嫣已經(jīng)死了。關(guān)于你們的事,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但畢竟現(xiàn)在的我還要繼續(xù)生活,我和虞少爺之間的事你也同樣不了解,所為給彼此留些顏面,咱別再互相打擾了好不好。我聽聞首輔給你說了門親事,是他的親侄女,這是段良緣,你把精力放在這上面不是更好嗎。
我沒答應(yīng)……秦晏之驀地道了句。他有千萬句話想說,不知為何只道出了這句。
容嫣微怔,隨即涼冰冰地遞出一句:不關(guān)我事。說罷,朝窗外看了眼。
府學(xué)大門已有人出入,她喚了楊嬤嬤和隨行的下人離開。
被秦晏之?dāng)嚨眠@頓飯也沒法吃了,她只想趕緊接了人回去。
容煬見了姐姐自然高興,可總瞧著她臉色不甚好。問及原因,楊嬤嬤方想開口卻被容嫣制止了。這些有的沒的,與他個小孩子有什么好說的。于是拉著容煬走了。
云寄坐車去了宣北坊還沒回,主仆幾人便朝北去迎一迎。
容嫣一路上和弟弟聊著學(xué)業(yè)上的事。容煬天資聰穎,勤懇治學(xué)又精,故而府學(xué)先生對他極滿意。每每談到制藝,容煬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喜,二人聊得正歡,見弟弟興致不錯,容嫣突然告訴他:
我后日便要去松江府了。
容煬一驚,手里托著的書
沒拿穩(wěn),掉在了地上。他忙低頭去撿,僵了會兒,再直身時臉色極差,連眼神都有些恍惚。
不至于啊,她也不是沒走過,不過這次時間久一些。于是握著他手哄勸道:姐下月就回來了,你……
姐!容煬一把攥緊了她手,唇都未動,壓低了聲音惶惶道:后面一直有人跟著咱……h(huán)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