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量完車廂,確認(rèn)沒有危險后,也問了小娘子一句。
興許是先前看她沉默寡,見她被女人斥罵卻一聲不吭,女人還當(dāng)她膽小內(nèi)向。
這會兒聽她問話,倒覺得有些趣,愣了一下,就抿唇露出笑容,答道:
“我娘家姓張,你叫我張娘子就行了。”
她沒有提丈夫的名字,再加上獨(dú)身搬來,可見要不是孀寡的婦人,便是與丈夫分隔兩地了。
“搬來這里,是因為這里租屋便宜啊,我懷了身孕,手里銀錢也不多,在生產(chǎn)之前,得省著點兒用?!?
說到肚里的孩子,她的眉眼一下變得溫柔了很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問宋青?。?
“噯,你說,我肚子里懷的,是男是女???”
她問話時,抬起了頭。
一雙秋水似的眼眸中帶著亮光,像是有所希冀似的。
這話倒將宋青小問住了。
不要說她此時靈力全無,就算是她實力強(qiáng)悍時期,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猜出她腹中孩子是男是女。
“我不知道?!?
她老實的搖了搖頭,這張娘子也不氣餒,只是含著笑意鼓勵:
“聽說小孩的話最靈驗了,你隨便猜一猜就是了,我也不生氣?!?
宋青小聽到這里,心中不由一動。
她想起了鬼寺之中聽到的那道聲音,分不清年紀(jì),猜不出男女,某一方面來說倒與這小娘子問她話的情景有微妙的共通之處。
這樣的猜測全無根據(jù),但目前宋青小半點兒線索也無,一些零碎的線索還需要她找到關(guān)鍵之處,將其穿插起來,才可以從中找到一條生路。
“男孩吧?!?
宋青小應(yīng)了一聲。
那張娘子撫著肚子的動作一下便僵住了,她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像是露出一絲慌亂也惶恐。
但只是片刻功夫,她就將這一絲情緒壓下去了,又重新?lián)Q上了笑容。
“男孩也好,男孩我也喜歡。”
她低垂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臉上露出一絲為人母的溫柔之色:
“這個世道,生出來的是男孩,可能要比女孩幸運(yùn)許多。”
“她這話什么意思?”
宋青小聽到這里,心中一動。
這張娘子聽到自己的話后,并不見歡喜,反倒像是有些害怕似的。
她害怕生的是個男孩?原因是什么?莫非早前有人曾經(jīng)給她算過命,且說過一些話令她惶恐?
“你說的很好。”
張娘子笑瞇瞇的抬起了頭,從腰側(cè)的荷包袋子里倒出了一塊亮晶晶的約如棗核大小的冰糖,拉過了宋青小的手,放進(jìn)了她掌心之中:
“來,吃塊糖?!?
宋青小任她將冰糖放進(jìn)掌心,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她不是真的小孩,自然對于這樣的糖并不如何感興趣的。
張娘子這里暫時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過她既然就住隔壁,來日方長,總能讓她摸到一些線索。
她將冰糖握在掌心,作勢欲下車。
就在這時,張娘子又喊:
“噯,青小。”
她下車的動作一頓,轉(zhuǎn)過了頭。
張娘子的目光落到了她赤著的雙腳上,眼神定了片刻,接著笑道:
“你爹的打扮,看起來像個府門差役啊,大家都是鄰居了,將來多互相照顧。”
宋青小一下就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
她這是想借宋青小的口,向先前那高壯的男人祈求幫助。
這里是貧窮而混亂的街區(qū),她一個貌美大肚的年輕小娘子獨(dú)自搬來這里,又帶了不少用具器物,怕是很招人眼了。
而宋父要是公差,愿意庇護(hù)她一二,將來她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無論是附近的地痞盲流,還是一些不懷好意的鄰舍,看在宋父的面子上,都會收斂很多。
從她這一句話,宋青小就猜出了她一些情況:
看來這張小娘子要么孀寡,要么已經(jīng)與丈夫分開了,目前是獨(dú)身居住。
若是她丈夫沒死,她腹中小孩興許就是兩人分離的導(dǎo)火索——畢竟她年輕貌美,且從她氣定神閑的態(tài)度看來,不像是被拋棄后傷心無助的模樣。
莫非是因為她的夫家不喜歡這男孩的緣故?
她心里想著事,臉上卻不露聲色,只是點了點頭。
張娘子見她應(yīng)承,臉上笑意更深了。
宋青小下車之后,她還拉開了一側(cè)簾子,脆生生的說了一句:
“我這還有糖,下次若是嘴饞了,過來找我?!?
“不要臉的騷貨!”
另一邊,女人的屋中傳來的哭聲更大了,還有污穢語的怒罵聲夾雜其中,仿佛對于宋青小與這張娘子往來格外憤怒。
那張娘子聽得一清二楚,卻全不往心中去,只是笑意吟吟的看著宋青小回家之后,才縮回了驢車之中。
隔壁一直在搬騰東西,宋青小回了屋,宋父正在生火。
他是個大男人,洗衣煮飯等事干得并不精致,煮的食物也就勉強(qiáng)算熟。
大量不知名的植物根莖里,稀稀落落的有少數(shù)幾粒煮得軟爛的粟米泡在其中,顯得清湯寡水,令人一望就半點兒食欲也沒有。
從先前那女人對宋父的稱呼,以及張娘子對宋父的試探,可以看得出來這男人在公門當(dāng)差。
可此時看來,怎么好像窮得有些揭不開鍋了?
她端著碗出神,熱氣蒸藤起來,將她臉上的神色蒙住。
“吃不下?”
男人倒像是餓了,張嘴灌了一大口稀飯進(jìn)嘴里,又見宋青小沒有動,眼皮也不抬,問了她一聲:
“可是因為楊嬸打你,還在傷心了?”
他不提這事兒還好,既然提到了,宋青小順勢將碗一擱,打聽到:
“她為什么這樣?”
性格兇暴,說話刻薄。
面對宋父時,既有討好,又有一種隱隱壓制的感覺。
“她丈夫死的早,生活很艱苦,大家都是鄰居,將來互相照顧就是了。如果你怕她,離她遠(yuǎn)點兒,不要搭理她的話?!?
他溫聲吩咐了宋青小一句,又叮囑:
“快吃吧?!?
男人的目光落到了宋青小捧在手中的碗上,那碗里幾乎看不到幾粒米,清湯寡水的。
他看了看小孩瘦小的臉龐,沉默了半晌:
“發(fā)了晌銀后,我會再買些米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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